壹昔日,我一襲白衣沾染了獵獵風沙,大漠洪荒,無邊無際,我站在暮歸城外,堅定而執著。
數不清有多少天,算不清有多少日,終於,暮歸城城門“吱呀”一聲開了,須發皆白的老人顫巍巍的走出來,精神抖擻卻老人遲暮。
他看我,目光中滿是深深的惋惜,藏也藏不住。他歎,遞給我一把如發般雪白的劍,悠然的長歎伴著劍鳴送到了我手裏:“你這又是何苦。”
我接過,嫣然一笑,風沙驟止:“為他,值得。”
老人又歎,伸長悠遠:“記得,遲暮劍隻能使用三次,三次過,劍歸,人忘。”
我點頭,表示知道,就算我未曾涉足江湖,但遲暮劍的威名仍是知道。使這把劍名揚天下的不止有它的鋒利,堅韌,削鐵如泥,更有的是劍身上魔咒一樣的神奇力量“遲暮一出,天地失色,揮而三就,劍歸人亡”被遲暮劍盯上的人,沒人能活過第二天。
見我無動於衷,老人搖了搖頭,轉身想回城,目光卻突然定住,腳步也生生停了下來。我站在原地,右手持劍,左手鮮血淋漓,身後是大漠孤煙,背後是殘陽如血,滿地金黃襯得那紅是那般刺眼。
老人愣怔半晌,然後仰麵向天,長歎悠悠,撲麵而來,“罷了罷了,想我劍奴這一生為劍成癡,卻無這般膽量,娃兒,來,跟我進城。”我微微扯動嘴角,一個微笑未成眼前便頓時一片漆黑,最後的最後隻記得一片漆黑中白芒一閃,漫天皆白……
貳
花紅柳綠,草長鶯飛,似乎一夜之間我便從那大漠黃沙中走了出來。昨日還是滿目金黃,風沙肆虐,今日便已和風細雨,春日徐徐了。
我左手提劍,白衣飄飄,葦帽掩映下麵龐朦朧。慢慢行走,周圍是古木參天,楊絮飄落,似雪,飛舞。
有馬蹄聲遠遠傳來,馬蹄踏地發出的聲音急促有力。在心中讚歎一聲好馬,身形微偏,讓至路邊,有馬狂奔而過,帶起一陣疾風,衣衫飄搖,葦帽掉落,我抬頭,眸子對上馬上少年,雖也在心中讚了一聲好,但不知怎的,目光竟冰冷開來,馬上少年似有所感,回頭張望,眸光相觸,下一瞬,他愣怔,我低頭,馬蹄遠去,我撿回葦帽,閃身進了道旁密林,楊絮飄飛,官道已空無一人,有馬蹄聲回還,少年鮮衣怒馬,眉眼如畫,隻是此處已空餘楊花,伊人不在……
叁錢塘鎮,依錢塘而建,自古便繁榮富華,有無數文人騷客對其歌詠頌章。而現在我便站在錢塘湖邊。前邊是巨浪滔天,而我麵色不變,任它潮來如湧,我自巍然不動。它是狂放的浪,我是堅定的石,浪來石隱,浪去石現,隻是站定不動,腳下已然生根。望著巨浪濺起的薄霧,我從袖中摸出一管玉笛,流水熒光,順笛顯現,細細撫摸,笛身瑩潤,往事紛至遝來。“哥,你在幹什麼?”“我在找一柄世上最好的劍”“最好的劍?難道不是爹爹傳給你的護佑嗎?”“傻丫頭,師父的護佑自然是最好的劍,但它是最好的防身之劍,卻不是最好的攻敵之劍,我要找的是世上最鋒利的劍。”“最鋒利的劍,可是哥,你要了它幹什麼呢?我們已經有了一把最好的劍了,再要其它的劍有什麼用呢?”“要了保護你啊,師父的護佑早晚都是你的,而我,還需要一柄自己的劍來保護你!”“不!哥,爹爹把護佑給了你便是你的,我不會要。如果你想找另一柄劍那你便去吧,我知道,不管你手裏的是護佑還是別的什麼,你都會保護我的!”記憶裏的少年眉清目秀,眉眼溫和,滿眼滿臉都帶著寵溺與微笑,他看我的目光是那麼那麼的珍重與憐惜,可是,為什麼,卻偏偏……心口一痛,一口血湧上喉間,滿口腥甜,強自壓下,麵上不漏半分,抬手橫笛,周身曲調悠揚,又一段往事起。“趙陸離!我這是最後一次叫你!算我瞎了眼,,枉自情深的以為你會愛我一輩子!可是你幹了些什麼?我等了你三年,你卻讓我看到了你和你的小師妹你儂我儂情深意長!你拿我當什麼了?!?你說!!!”“依琳,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麵前的女子一身紅衣,配上她的氣勢就像一團燃燒跳躍的火焰,焚了我,也焚了她。曾經滿目寵溺的少年已長成了翩翩青年,成熟穩重,溫文爾雅卻在見到那女子的一瞬間盡數破功。如此驚慌失措,在我的記憶中是從沒有過得模樣,那一刻,心中有什麼悄悄的悄然破碎,無聲無息……“依琳姐姐吧,”我上前,笑的無害,一身青衣悄然飄起,“哥哥常說起你呢。”我試探性的去拉她的手,雖是試探卻堅定。“哥哥說依琳姐姐貌美如花,沉魚落雁,本來漣兒還不信,今兒一見才知道哥哥說的是真的,以前漣兒說哥哥偏心倒是說錯了呢。”我對著女子笑,笑容真切而誠摯,可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了他。現在的他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再度恢複了溫文爾雅的模樣,他的笑容淡漠卻有著真切的關心與喜悅,他說:“依琳,這麼遠的路累了吧,你去屋子裏休息一下吧,我有話對你說,。”我乖覺的站著,笑吟吟的望向他們,“哥,依琳姐姐,今天鎮上有集市呢,我去看看,可能晚點回來,晚飯就不用等我了。”那曾經目光憐惜的望著我的少年漫不經心的點頭,“去吧,漣兒,不要玩的太瘋,早點回來。”我點頭,乖乖巧巧的樣子,然後走向門邊,眼中似起了霧,麵前的路變得模糊不清。終於,在他們再也看不到在也聽不到的地方,我哭得嚎啕。在他離開的日子裏,我早已不是曾經單純無邪的小姑娘,生活的艱難,別人的挑釁,肆意的報複,甚至是無理由的吵鬧與刁難,早就把那個在父親與哥哥的保護下,無憂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姑娘給逼的迅速成長了起來。五年的生活可以改變什麼?它可以把一個曾經心思單純滿懷善念的小姑娘變得心思玲瓏審時度勢,變得知道察言觀色,懂得適時離開。就像現在。那天的我在父親的墳前坐到月上中天,然後踏著一地銀輝走回家門。我默默告訴自己,要堅強,從此以後便是一個人了,再沒有人像父親像他般那樣無限度寵溺自己了。而現在,他也是別人的了……手腕一抖,音律頓破。我頹然望向錢塘大潮,浪高濕岸,現在的我身上已無一絲幹處。不期然想起他自沈依琳那兒得來的破浪,唇角一勾,一抹嘲諷顯現。在沈依琳尋他之前,他去尋劍之後,那一天晴空萬裏,光芒萬丈。我正在院子裏對著一紙素鳶細細的看,正與捉了狼毫細筆描畫樣子,不期然抬頭錯眼間看到了他,依稀還是舊日時年的樣子,仍然眉眼溫和,眉清目秀,那眸子裏依舊含著寵溺於憐惜,卻多了隔膜與疏離。那眼眸裏不時閃現的牽掛和擔憂讓我不安,而他眼中的不舍與心疼卻也讓我的心生生的疼了起來。那日的他興高采烈的拿出破浪讓我看,告訴我他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的劍,世上最鋒利的劍。但是他卻沒有再說保護我,沒有再說曾經那些讓我感覺溫暖與安定的話。而我望著那劍柄上垂下的有著豔紅色流蘇的掛飾,沉默了。那掛飾上穿著的那塊精致小巧的溫潤軟玉上刻著的分明是三個小小的字,而那字長的分明是一個女子名字的模樣。從此,我明了,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不在是我一個人的陸離哥哥了,我隻得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沒事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陸離哥哥啊,說過要保護我並且答應過爹爹要照顧我的陸離哥哥啊。”可是那一天,一樣是晴空萬裏光芒萬丈,而千裏迢迢趕來的,卻是沈依琳,那個曾經跟他在一起的姑娘。也許,以後也會在一起,可是,沒機會了……慢條斯理的收起玉笛,自腰間解下一柄古樸長劍,劍身漆黑,無鋒無棱,比起沈依琳那把劍鋒刃利的破浪來,這一把長劍是那般的不起眼。唇角輕勾,嘲諷擴大,沈依琳那把家傳破浪,明眼人一眼便會看出那劍雖利而堅,卻脆而薄,一旦掌握不好,便會落得個劍斷人亡的下場,而深得父親喜歡的他又怎會不明了呢?到底是他尋得了世間最鋒利的劍,還是讓別人尋得了傷他的最有利的方法呢?我不得而知。任何人一旦動了情,那麼他的智慧理智常識便會統統不存在,包括我。手握劍柄,微薄內力發出,單手揮劍。一瞬,天地寂靜,嘶吼的大潮平複,連綿錢塘,在這一刻,如一潭死水湖泊般平靜無瀾。劍歸鞘,轉身,走人,我想,這一劍,足以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