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然亦正色:“我楚子然可立誓!”
忽然,竟有嘈雜聲從城內傳來!
二人相視,俱是驚駭莫名!
“將軍,城中糧倉著火了!”
“將軍有人企圖開城門!”後來一人帶來更為震驚的消息,且是迫在眉睫!
“我去!”楚子然執劍便要下樓,仝開突然拉住了他。
“楚兄!”
楚子然回頭看他。仝開年輕的臉上有著決然之色。
“倘若我軍實在不敵,你一人先走。”
楚子然深深地看了看他,道:“楚某總有一日為將軍報仇。”
彼此都知道這已是必敗的一戰,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楚子然提劍而去,卻分明感到他的責任又多了一分。
楚子然衝進城樓時,已有兩人拉住了巨大的門栓。
“住手!”
一聲呼嘯衝天,楚子然提劍向那二人削去,其中一人立即被他削去了半邊腦袋!
那隻剩半邊腦袋的人竟沒有立刻倒地,居然轉身麵向了楚子然。楚子然一時亦心中發毛,突然間感覺這人有些麵熟。電石火光間,他來不及想那麼多。那半腦之人突然張開了雙臂,死死地抱住了他!
另一人如同看不到他的同伴般,繼續拉那沉重無比的門栓。
“放手!”楚子然大喝一聲掙開了那人雙臂!“哢哢”數聲,那人一雙手臂被強行震斷,四散落地!
楚子然正要前去阻止另外一人,呼的眼前一黑,一口血噴濺而出,適才的一掙使他尚未複原的內傷再次加重了。
眼前一陣發黑,朦朧中,他看到那名撬門的漢子竟已將門栓抬起一線!
已不能耽擱,他竭盡全力一劍刺去,同時,兩道淩厲的風聲在他身後出現,兩柄大刀已在這一刻砍到!但他已顧不得那麼多!
楚子然拚著受傷,一劍刺穿了那人胸膛!那漢子在一劍穿心的同時,大吼一聲,撬開了門栓!
來不及了——楚子然握著斬風劍,看著巨大的玄色城門在他麵前訇然洞開。他茫然地看著天光帶著殺戮從門外射來,連身後傳來的兩記劇痛也感覺不到了。
突然,他看到那個被他一劍洞穿的漢子朝他一笑,眼中說不出的空洞。這是……他被下了蠱?
楚子然突然記起,這兩個人都是關押式榮情的獄卒之一!
那個女子!
劍華如練,楚子然擊殺了領先湧進來的幾名草原人,迅速後撤,幾個起落已退出了門洞。
這一進一出仿佛去的是血海,楚子然渾身浴血,抬頭望城樓看去,樓上有人奔下,大叫著:“將軍被流矢射中,已然身亡。”
楚子然頹然垂下了劍。
他接下來如何?丟下這一城人離開嗎?他留下又如何?一人殺敵力戰而死嗎?
“楚哥哥,倘若你已明白,便不要再執著於一盤死棋了。”
明白什麼?明白她在獄卒身上做的手腳嗎?楚子然苦笑,不知為何此時會想起式榮情說過的話。不過,他確實到離開的時候了吧?
從北方南歸,輾轉千裏。一路上不斷地看著百姓們或是被征召入伍,或是舉家遷逃,也有的人絲毫不知道浩劫的即將到來,仍一日複一日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那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似乎已經遠離,似乎又清晰得如同昨日。隻要一得片刻的歇息,它就循著一切罅隙鑽入他的腦子。與那少女執手一起走過的日子仿佛曆曆在目。手中似乎還有她的手潤滑如絲的觸感。
但隨著與家的不斷接近,他開始頻繁地夢到嫣然,在一株木棉花下翹首以望。他不知道他是否在夢中喚出她的名字,但那種蝕骨的思念已侵入心脈,他無法不想那木棉花下的女子。
回到家時,木棉花已凋盡,鄉村寧靜而祥和,幾處炊煙在日暮中淡淡升起,隨風飄散。
他送兄長於田埂旁便駐足不前。不遠處仍是那株亭亭如蓋的木棉花樹,似乎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在風中搖曳。
“大哥,草原人就快打來了,帶大嫂去南方避難吧。”
“回去坐坐吧。”
“不必了——已經沒有必要了。”
楚羽生微微一笑:“是沒有必要了,你要好好待那位姑娘啊。”那位極像嫣然的女子,想必能帶給弟弟幸福吧?那他也便放心了。
“你何時去找她?”
楚子然笑了笑:“草原人過來的時候吧。”
楚羽生驚詫:“為何要等到那時?倘若她被草原兵擄去怎麼辦?”
楚子然笑著不答。他從未告訴過兄長式榮情的真實身份。
楚羽生離開時對弟弟語重心長道:“小然,莫再做令自己後悔之事。”
楚子然看著兄長轉身,走向那盞燈火昏黃處。無論何時,她等的都是大哥吧?
離開時再一次回首,最後一次看向那木棉花樹下的女子。楚子然有著一瞬間的恍惚,那樹下嬌柔的身影與另一抹倩影重合起來……最終被取代。
那是——式榮情!
原來,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子,那木棉花樹下的女子,竟是她!
楚子然在震驚中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是她又如何?他與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況且他們中又隔了這許多的仇恨。
而這般狡猾聰慧的女子又有誰敢愛?何況曾經被她欺騙暗算過那麼多次,就是再堅強如鐵的男子,亦要變得軟弱的吧?
抬頭看向落幕的夕陽,鋪天蓋地的血色已漸漸褪去,但草原人與黃國人的戰爭才剛開始。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招集風斬堂舊部,刺殺草原國皇帝呼哧尊!
或許那時候……還可見她一麵吧?
楚子然苦笑,昂首大踏步向前行去!
原來黃國有這樣一種樹,掌狀分裂的葉子,結圓形雪白的蒴果。於和風細雨降臨的日子裏開出滿樹的紅花。
聽說那叫木棉花。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喜歡站在木棉花樹下,翹首望著宮牆外。
表兄以為她是想出宮,他特許她可隨意出入禁宮。她搖頭婉拒。她不想出去,她隻想等待。
等過了一年又一年,從開始的自信,到動搖,到失望,到絕望,調皮狡黠的式榮情已蛻變得沉靜少言。
皇帝表兄一直問她到底在等待什麼。
她笑意盈盈地對他說:“有人答應要來找情兒。”
他問是誰。
她笑而不答。因為根本就沒人應承過她。
她的等待從開始就是沒有底氣的吧?不過相處數日,且是在她成為他俘虜的情況下,她曾意圖殺他,她曾那般地欺騙他,甚至離開時還在城中下蠱!他發現了嗎?他那般精明的人一定發現了吧?其實她又何曾相信過他?否則她又為何下蠱來向皇帝邀功,給自己留後路?
可是,如若不信任,她又為何要一年複一年地等他?
始終還是癡癡地守著那一點執拗的吧?
明明看得到他們之間橫亙著這許多的東西——他對皇帝表兄的恨,家國之恨,她的身份,甚至還有嫣然吧——這一切,如同一道無形的銅屏關,將他們隔離兩處。她為何還不放棄?
楚哥哥,你會否不顧一切地穿越這道厚壁,再一次拉住情兒的手?
草原人以破竹之勢攻下了黃國,並在接下來的五年內,將米國、蔡國、蘇國收入囊中。至此,宇弘洲北大陸盡為草原人掌控。
宇弘洲一千五百一十七年,呼哧尊登基為帝,立國北馳,年號萬世。呼哧尊為北馳國太祖神武帝。
從此,宇弘洲步入了漫長的南北二國對峙時代。
木棉花第六度開放,灼烈似火,染紅了北馳國的天空。
神武帝再度向表妹求婚。
木棉花樹下的女子婷婷而立,露出一朵溫婉柔美的微笑,道:“好的”
【本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