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啟章(1 / 3)

第一回啟章

宇弘洲地勢博大,是茫茫水域中最大的一塊大陸,而那些環繞著大陸的曼無邊際的水究竟蔓延到何處,誰也不知道。

宇弘洲地勢西北高、南北臨海處低濕。一條大江於極西處的神獸山發端、足足穿越了整座大洲,最後彙入東方大海之中。河水跌宕激烈,有如猛獸洪荒,因而被宇弘洲人起名為龍虎川。因龍虎川的天然隔絕,大河南北兩岸自古就被分為兩個區域。

南岸自三百年前的南迅國一統後,便一直彌兵至今;而北岸朝代頻頻更迭、戰亂四起,五十年前有黃、米、蘇、蔡四國建立,從此又開始了四國鼎足之勢。蔡國處東麵海,米國處西與西方小國接壤,蘇國夾在它們其中,卻因地勢最廣並掌控二國之間的經濟往來而最為強大。黃國最北,雖然土地貧瘠多山林,卻練就了一部彪悍的民風,軍事力量絲毫不遜色於其他三國。極北處有草原諸族,但因各族不和,力量分散,不足為患。隻是這幾年,其中一族出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竟在數年內以神速統一了所有草原人,日夜勤兵操練,預備南攻。

一座山脈拔起於草原南緣,名為銅屏山,是黃蘇諸國抵禦草原人的天然屏障,黃國建國後便於山中建銅屏關,草原人若要南下,必須首先要突破這座銅牆鐵壁。

半月前有密報傳,草原左部大王式榮闊預率三萬大軍南下攻打銅屏關,三月前剛剛登基的黃國新王不由嗤之以鼻——區區三萬兵馬就預攻我重兵把守的銅牆鐵壁,簡直是癡心妄想!但為謹慎起見,皇帝仍是加派了一萬人馬。如此,銅屏關駐守的人馬已達五萬,當真是比青銅玄鐵鍛造的牆更難突破!

銅屏山內山野無窮蔓延,一輪皎亮的圓月懸於當空,清冷的月輝鋪灑而下,驅散了夏末的餘熱。

一陣風拂上山崗,吹得崗子上半人高的野草一陣搖晃。草叢中有一角衣炔被風吹起,楚合了幾下,複又平整地貼回一人身上。

那人直直地躺著,隻一雙星亮的眸子大睜著,一眨不眨地望著蒼穹,倒映著銀色月輝,顯出幾許悵惘。

金星初升,東方天際透著一絲暗淡的光。

皓月被半空中遊離的雲層遮掩,懸掛於天幕另一側的一匹淺色紗布便顯了出來。紗布兩旁綴著兩粒水晶,淡淡地放著光。再過得幾日,便是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之時。雖是隔著一條澄澈的河漢,他們縱使不能執手相望,但想必也是能日日年年隔著一層煙波水霧遙望彼此的身影的吧。

而他與妻,相隔了遙遙數千裏,卻是望穿了雙眼也不得見啊!七夕之夜,又有誰會為他們搭起一座鵲橋,讓他們夫妻相聚?

離別。離別。河漢雖同路已絕。

而斬斷這條路的卻是他自己。

嫣然,此刻,你又在做什麼?在睡夢中與夫相會嗎?還是又一夜未眠,在等夫歸來?你是否也正與夫看著同一輪圓月,同一條銀河。

他心中思緒萬千,抬眼望著那一席深邃的夜幕,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個令他日思夜想的纖細身影,在滿天星鬥中驀然回首,姣好的麵容上露出她一貫溫柔羞澀的笑,刹那間、星辰黯淡,隻餘她不可消退的笑靨。

“大哥,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身旁忽然有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在這樣萬籟俱寂的晨曉時分,驀然響起,卻並不顯突兀,仿佛天生就屬於黑夜,冰冷而隱遁。

“嗯……睡不著。”仰麵的男子微驚後、斟酌著回答。

“是在……是在想大嫂嗎?”聲音微見頓挫,似是鼓起勇氣說出來的樣子。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他沒有回答,隻是支起身子,清亮的眸子遠遠望著南方,仿佛期待著能透過這萬杆草蔓、透過這千重竣脈、透過這溪流湖海、透過這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所有一切,盼著能在此刻再望她一眼。

“既然如此想念她,當初便不應該一意孤行的從軍出征。”看到兄長支起的身子,那樣長久地向南望著,他終於忍不住說道。若是老天爺也有感情,這千山萬水早就該被大哥望穿了吧?若是這天地當真有情,那三年前、這萬水千山就該在他的歸心似箭中坍塌殆盡了吧?但為何……終還是不肯等他?

楚羽生南望的目光久久才收回,他看往山崗周圍。直莖的野草在夜風中扭擺,欲折不斷,蘊藏著無比的韌勁,似一支支無頭箭矢,等待弦拉弓繃的一刻、急射而出!

看似無異的野蔓下,其實正憩躺著無數士兵,無數的衣裾正自迎風楚和。卻不知這一場戰爭後,還有多少年輕的身軀還流淌著熱血,更有多少年少的臉孔被黃土地埋沒。

縱使他本是渴望著戰爭能帶給他功成名就的機會,但從軍以來的無數次野獸般的搏命廝殺,已讓他對戰爭充滿了倦怠。但他怎可就這樣毫無建樹地回去?他還能以什麼樣的麵目去見嫣然?當初一意孤行要離開的是他,如今怎麼可以這樣懦弱狼狽逃回去?

“小然,你不該來的。”不該那般聽嫣然的話啊……這隻會讓他更憎恨他而已!當初一意要逃開的,如今卻更是如影隨形的跟了過來。期待著比弟弟獲得更大的成就,讓嫣然得到更幸福的生活——而今他卻與他一道來了,以弟弟的才能,他還有什麼機會?……嗬嗬,這個江湖中出名冷漠的風斬堂堂主,竟真的會因他大嫂的一句話,放下了所有基業,陪著他的兄長兼情敵,來到軍中做一名普通的士卒!他仍記得臨行的前一夜,楚子然突然來尋他,說他會隨他一道從軍。那一刻,他手中為從軍準備的佩劍便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