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夜,我站在窗台前,朦朧的月光溫柔似水,流淌在雲層間。端起溫熱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綻放,溫暖著我的身心。
樓下,路燈的光是橙黃的,車燈的光是銀白的,各種各樣的店鋪招牌閃爍著紅光。五光十色、交錯相映,我感到一陣不適,抬頭仰視夜空,竟發現連天空也是一片橙黃。
什麼時候開始,城市的虛偽遮住了漫天繁星,夜的天空隻剩一片橙黃。除了月牙兒,夜空再無一點光亮,隻是一片橙黃。
一時間,竟有些恍惚,舊時的記憶一點一點湧上心頭,那是我八歲那年的夏天的夜晚,我的奶奶還在。
鄉下的人們總喜歡早早睡覺,以便明天能夠早起,我初來乍到,對他們八點多就熄燈睡覺很是不適應,所以我喜歡在他們熄燈以後來到村口,村口有一處小山坡,村裏人管它叫石坡,我想是因為坡上有許許多多大小盡不相同鵝卵石。
來到石坡上,我喜歡一屁股坐在鵝卵石上,托著腮,仰著頭,細細地數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漫天繁星閃爍著鑲嵌在夜幕中,映襯著皎潔的明月,成為一幅永恒不朽的畫卷。
“小城兒,你怎麼又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多危險啊!”奶奶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雖說是責怪的話語,但語氣卻是溫柔平和。
我看著奶奶,她還是一臉的慈愛,兩鬢的斑白好似初冬的第一道霜,根根華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
“奶奶,你說爺爺是天上的哪一顆星啊?”
奶奶的眼睛變得深邃起來,帶著點點晶瑩,許久,才用暗啞的聲音說:“他啊?在那呢!”
我循著奶奶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顆星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奇地問:“奶奶,人死了以後真的會變成一顆星星掛在天邊嗎?”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眼角忽然落下點點晶瑩,聲音有些惆悵:“是啊!每個人死了以後都會變成一顆星星,掛在天上看著地上的人們,要不然哪會有這麼多星星呢?”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人死後就什麼沒有了,這滿天繁星也不過是一顆顆遙遠的恒星。
到底是自欺欺人罷了,我還是願意相信奶奶的那種詩意的說法,大抵是因為想自己牽掛的深愛的人,能永遠的以另一種方式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活下去,抑或是在夜深人靜,思念泛濫、輾轉反側的時候,能有一個寄托,即使再遙不可及,那也是寄托。
當盛夏結束的時候,我也要回城市了,奶奶揮著手和我道別,腳邊一條黃色土狗靜靜地趴在地上。這是那年夏天的最後一個畫麵,永遠的留在在我的心上。
思緒一點點回歸,窗外還是那般五光十色。那年我並沒有和奶奶說再見,一廂情願地以為等到春節就能再相見,卻不曾想再次見到奶奶,她卻永恒的定格在一張黑白照片上。不曾想這一別竟是永訣,她在棺內,我在棺外,我在那副冰冷的黑色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執著的認為奶奶的死是我的錯,要是我當時說了再見就一定能再相見吧?
無盡的思念泛濫在空虛的黑夜裏,我抬頭看向夜空,想找到奶奶的蹤跡,卻一無所獲,因為天上沒有一點星光。
刹那間,我心中出現一個瘋狂的念頭,抑製不住的生長蔓延著: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沒有夜晚的城市!去看一看真正的夜空!
我驅車離開家,開往荒蕪人煙的郊外,也不知道開了多久,終於來到了一處靜謐,我停下車,坐在滿地雜草上,看著眼前真正的夜空,閃爍著的星星滿滿地鑲嵌在空中。
我一番尋找,找到了爺爺的那顆星星,它的隔壁有一個略顯黯淡星星,我想,那就是奶奶吧。
人生真的需要尋一處靜謐,沐浴在月光下,細細感受著光年以外傳來的古老而肅穆的光,或是思念。
看著那兩顆閃爍的星星,我內心從未如此寧靜過,因為再遙不可及,我的思念也會循著這些星光,用光速飄到那顆遙遠的星星上,這可能會經曆數十年、幾百年,但終歸會到達的。
我在郊外待了一夜。晨光初現時,我向那兩顆星星的方向道了一聲“再見”,轉而眺望那座生生不息的城市,喃喃自語:“願每個人生命中都有一處靜謐,能看見夜空深處的點點繁星,能有一個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