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五年,波馬蒂尼伯爵覺得在帕杜亞住膩了,帶著妻子孩子搬到了博洛尼亞的府邸中。夫人覺得很高興,因為自己的娘家也在這裏,能經常與父親哥哥見麵了。可是,正是在博洛尼亞,發生了這起悲慘的事件。
夫妻倆的關係在帕杜亞的時候就不好,搬到博洛尼亞之後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而且伯爵發現了一種折磨妻子的新戰術,那就是把孩子們與夫人隔開,而且把孩子往夫人不希望的方向培養。為此,夫人特別痛苦,找父親與哥哥商量。他們聽了之後怒氣衝天,勸琳達立刻與那個“耶穌會教徒的小哈巴狗”(穆裏家的人一直都是這麼稱呼伯爵的)離婚,回娘家生活。可是夫人為了孩子,沒有同意。現在想想,要是當時夫人能咬牙離婚,離開伯爵家,情況可能會好很多。
這時,命運般的邂逅出現了。那位卡羅·塞奇博士出現在了琳達·穆裏—波馬蒂尼伯爵夫人的麵前。伯爵夫人前去盧斯科尼伯爵夫人家拜訪的時候,在客廳裏偶然遇見了塞奇博士。琳達幾乎快把這段學生時代的羅曼史給忘了。可是塞奇博士並沒有忘記少女時代的琳達。他憑借著自己精湛的魅惑技術,勾起了伯爵夫人心中的欲火。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了。對塞奇這樣的老手來說,勾引伯爵夫人簡直是小菜一碟。不過,這一次夫人猶豫了整整半年。然而,她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其實她也隻是個普通的女人,而且性格還很剛烈。她再次向塞奇奉獻出了全部。可是夫人一旦通奸,立場就變得非常不利了。
可能是因為夫人心中有愧吧,她在與塞奇重修舊好之前,給伯爵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夠完成離婚的法律手續。她說這樣的狀態再持續下去,對兩個人都沒有好處,還不如離婚來得幹淨。夫人抑製著感情,可憐巴巴地寫道:
切斯克啊,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的出身是我們麵前的一道鴻溝,我們越是努力想要在一起生活,就越是不幸。
我對你的感情—愛情,對我這種會為了愛人奉獻一切的人來說,是不夠的。我不能把心中所有的感情都奉獻給你,想必你也是不會接受的吧。我越是想要努力愛你,你就越是會不愉快。我越想愛你,就越是覺得不滿足。我想要更多的愛。所以我現在非常不幸,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是,剛結婚的時候,我真的是很尊敬你,很愛你的。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是個感情細膩的人。我承認你的確是個好人沒錯,可是對我卻缺乏關心,這一點削弱了我對你的愛。
你輕視我,對我不理不睬。而且你還因為我的娘家對你的惡評,對我的理解和同情也不聞不問。你覺得我像我的父親和哥哥一樣,是擁有自由思想的共和主義者,是壞人,是國賊。而且你還說你本來就不想和我結婚。說當年是我主動誘惑你,與你發生關係,所以才不得不與我結婚—我的後台就是我的父親和哥哥—簡直就是被迫結婚的。切斯克啊!我們的婚姻究竟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是,我其實並不想寫這些,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那些美好回憶。可是你的言行卻傷害了我,讓我自暴自棄。我現在已經脆弱不堪了,脆弱到不能戰勝肉體的誘惑了。現在有一股巨大的感情浪潮朝我襲來,我幾乎就要將自己的全部奉獻出去了,我在感到恐懼的同時,卻也感到了一絲喜悅。
特奧德琳達
然而,對伯爵來說—哪個國家的伯爵都是如此—教義與家族榮譽高於一切。現在夫妻隻是暫時分居—永遠的暫時分居—所以他完全沒有理會妻子的離婚請求。
妻子是妻子,自己歸自己,為所欲為,愈演愈烈。
丈夫不在,情夫自然乘虛而入。塞奇博士常常前往伯爵府邸。然而,當伯爵在羅馬患上熱病的時候,夫人還是立刻趕到了丈夫身邊,不分晝夜地照顧他。看到這幅景象,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希望夫妻倆破鏡重圓,博洛尼亞教區的長老斯瓦帕主教還特地為他們舉行了一場“和好儀式”,伯爵也勉強回到了夫人身邊。朋友們的計策成功了,但好景不長,兩人性格不合,一切都於事無補。兩人住在一起,關係越來越差,很快,伯爵就在博洛尼亞恢複了荒淫無度的生活。見狀,夫人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也扯下了道德的麵具,和塞奇博士打得火熱,日夜享樂無邊。弗朗切斯克·波馬蒂尼伯爵府邸成了博洛尼亞市民厭惡的風月場所。夫人和塞奇博士每晚都會舉辦宴會,那些行為不端的紳士淑女都會來參加,一直鬧到次日早上。當時,附近的居民都給伯爵寄信,提醒伯爵要注意。伯爵立刻考慮到了“家族榮譽”。深夜,正當宴會進行到高潮的時候,伯爵突然回到了家中,客人作鳥獸散。第二天早上,伯爵就帶著孩子們出發去了威尼斯,臨走時扔下一句話:“今後我們一刀兩斷。”
丈夫既然去了水城休養生息,那妻子自然也想出去散散心。於是她也立刻離開了博洛尼亞,前往瑞士。同行的人竟然是她的哥哥特裏奧和哥哥的小妾羅吉娜。三天後,她又發了一封電報叫上了卡羅·塞奇。兩人以夫妻身份在蘇黎世住了一段時間,隨後前往德國達姆斯塔特。兩人前往當地的藥店,塞奇博士以研究為借口,購買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兩周後,夫人若無其事地前往威尼斯,與丈夫和孩子團聚。塞奇和羅吉娜則回到了博洛尼亞。
兩個月後,也就是十月八日早晨,弗朗切斯克·波馬蒂尼伯爵被人發現慘死在自家門口。
警方將問題看得太過簡單,一開始調查就碰了一鼻子灰。他們曾多次改變搜查方向,可還是一無所獲,隻是找出了一堆戲劇性的要素:不幸的婚姻、不被愛的妻子、第三者、永恒的三角關係,以及丈夫的離奇死亡—一般來說,人們都會同情寡婦,大家都覺得那位為所欲為的伯爵隻是遭了天譴而已。
然而,一九〇五年八月十一日,讓意大利全國都目瞪口呆的審判,在巡回法庭開審了。被告席上坐著的,竟然是伯爵夫人特奧德琳達·波馬蒂尼、她的哥哥治安官兼博洛尼亞市議會議員兼衛生部長特裏奧·穆裏,以及那位花花公子卡羅·塞奇博士。這場審判曠日持久,從去年十月就開始了。三人的罪行確鑿無疑,如何量刑卻成了人們爭論的焦點。警方之所以會逮捕夫人,實因夫人的父親穆裏教授向警方提供了線索,可他們並不知道治安官本人也有共犯嫌疑。雖然意大利是個盛行秘密結社的國家,但該事件在那裏也算是獨樹一幟。伯爵夫人到底有沒有參與伯爵殺害案呢?這還是一個謎。
警方自然想到要向伯爵夫人了解一下情況,然而伯爵夫人的哥哥考慮到妹妹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帶著她到瑞士散心去了。於是,事件就陷入了死胡同。新聞還給這起事件起了個名字叫“博洛尼亞事件”,宣稱這起事件的謎底永遠不會被揭開。過了一段時間,案情突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某天早晨,穆裏教授來到警察局,要求與負責的搜查科科長談一談。警察局的局長出來見了教授,隻見老教授神色慌張,喘著粗氣。
他說道:“我知道犯人是誰了。”
“殺害波馬蒂尼伯爵的人,其實就是我兒子特裏奧。我和他弟弟裏卡爾多親自前往瑞士,問出了事實的真相。”
一開始警察並沒有將老教授的話當真。他們覺得教授是受了打擊,精神不正常了。可是他們調查下去後發現,老教授說的話合情合理,很有可能就是事實,警方立刻重視了起來。
老穆裏教授說,為了除掉妹妹的仇敵,特裏奧·穆裏殺死了波馬蒂尼伯爵。他的小妾羅吉娜也是共犯,她負責勾引伯爵,給特裏奧製造機會。二人進入臥室之後,特裏奧就偷偷溜了進去,不費吹灰之力就殺死了伯爵。
警方本希望教授能夠保守秘密,直到警方正式公布消息,可是老教授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走到哪兒就說到哪兒,這條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博洛尼亞。特裏奧·穆裏從瑞士回來,剛跨過國境,就被警方逮捕了。本來警方準備找齊證據再逮捕他的,可是現在實在是等不了這麼久了。
伯爵夫人寄給哥哥的信件也成了證據。信中寫了伯爵荒淫無度的行為,而且在信的最後,伯爵夫人如此寫道:“哥哥,請你救救我,把我從這個惡棍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吧!”
特裏奧一定是看了這封信才下的決心。從伯爵的傷痕和行凶的工具來看,犯人也絕不會是單獨犯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