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吳用雖然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但是看著同事們一個個喜笑顏開的樣子還是倍感淒涼。吳用沒想到的是,楊雄又跑來,笑嘻嘻地說:“楊誌哥哥讓我來接你,說一起過節。”吳用沒奈何地笑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楊雄似乎全沒看見,和吳用並肩走著說:“哥哥你對開封不熟悉,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楊誌也真是有本事,不曉得走了什麼門路,開封府給了他一座小宅子,就在內城舊酸棗門外。現在我們把周圍的三家也租了下來,都居住在一起,雖比不上梁山,倒也熱熱鬧鬧;楊誌現在開了個牙行,從古董字畫到市舶司的貿易,什麼都做。”
吳用也不是沒見識的人,曉得現在在開封,真正活躍在市場的不是一班商販,而是牙儈,牙儈又稱牙人,他們專門聯係買主和賣主,協調貨物價格,促成交易完成。京師行鋪,做生意甚至不需要什麼投資或本金,隻須交一定數量的金銀作為保證金就行,但是牙行有自己的優勢,就是官府許可的特權,憑證交易。
吳用研究過開封的地圖,知道舊酸棗門就是內城北麵三門居中的景龍門,出了樞密院,走到觀橋,沿蔡河向南,到五嶽觀,繞過曹門軍營便是舊酸棗門。誰想到楊雄直接帶路到東華門外景明坊,隻見好大一座酒樓,麵朝大街彩樓歡門,門前燈火凝眸,遊人如蟻,樓上笙簧聒耳,鼓樂喧天。
吳用望著門匾,驚訝地問楊雄:“這可是樊樓?”
樊樓算得上是開封百年老字號,是開封最豪華的酒樓,沒有之一。天聖五年,樊樓經營不當,國庫缺了一大筆酒稅,仁宗下詔,誰願意承包樊樓年銷五萬斤的酒稅額,就可以給他劃撥三千家京城的小酒店,作為酒類專賣的店。能讓皇帝親自過問,天下再無二家,吳用就算遠在山東,也是知曉此樓。
楊雄點頭笑道:“正是樊樓,哥哥請。今天可是年三十,達官貴人雲集,一般老百姓根本定不到閣間,虧得朱武早就訂好。”
進了樊樓大門,就是一個寬闊的院落,假山長廊,梅花紅豔,主廊上燈燭熒煌,上下相照,美女數百,望之宛若畫麵。閣間在樓上天井兩廊,早有一個閑漢跑過來詢問,得知是海棠閣,便殷勤引路;閑漢入酒肆,不過是希望通過客人買物命妓,或取送錢物之類,掙幾個閑錢,引路是最能接近雇主的方式。
海棠閣在東廊的最裏麵,足能夠容納近二十人,屋內生著兩盆火炭,十分暖和。吳用進去時,就見一屋人在閑聊,楊誌、朱武、燕青、張青、孫二娘、皇甫端、張清、林衝、安道全、武大郎、潘金蓮俱在,淩振和徐寧均有家眷,不得前來。秦明、董平、朱仝等人均要在節後才入京報道,現在都在山東過年。
燕青給了閑漢二十文錢,讓他去喊酒博士上菜,閑漢跑去通告後,先回來把熱毛巾換了一遍,吳用掂起一條,溫度正好,擦擦臉,是說不出的舒服。酒博士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帶著兩個夥計,捧著菜籠隨後走了進來,把菜往桌上擺。最先是生果四份,鵝梨、柑橘、青棗也還罷了,但是葡萄實在是稀罕物。
潘金蓮動容道:“這等時節還能見到,著實不易。”
燕青笑道:“整個東京內外城裏,隻是樊樓、豐樂樓這樣的大店才會委托西邊的商家進貨,好在天氣寒冷,葡萄容易保存,嫂嫂今天好口福。”哥兒愛俏,姐兒愛俊,潘金蓮在梁山這群兄弟中,最喜歡和燕青說話,人長得英俊,話說得也解人。可是看看武大郎,潘金蓮還是抿嘴一笑。
四碟幹果是榛子、鬆仁、銀杏、胡桃;四樣冷碟是筍尖、金桔、落花生、幹蓮子;四式臘味是鹹肉、醉蝦、醃魚、鹵鴨;壓桌四道大菜,分別是溜魚焙麵、扒廣肚、汴京爊鴨、蔥扒羊肉;最後四道點心是灌湯包子、雙麻火燒、蒸餅、插肉麵。酒是樊樓自釀的好酒,叫和旨酒,醇和爽口,已經預先燙好。
吳用看著溜魚焙麵的魚顏色不對,問酒博士:“這是何處鯉魚?”
酒博士嬌笑道:“客官果然是識貨的人,這是金色鯉魚,價值百金,是老板特地吩咐的,這種魚就要趁熱吃,軟溜最關鍵的就是活汁。扒廣肚在唐朝可是宮廷禦菜,這幾十年才漸漸在酒肆出現”眾人聽說,紛紛提筷,梁山風氣畢現,毫無客套可講,武大郎趕緊地給潘金蓮夾了一大塊魚肉,湯汁滿滿的;潘金蓮更喜歡綿軟白亮的廣肚片,湯汁白亮光潤,柔、嫩、醇、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燕青又要酒博士添了五斤羊肉,兩隻燒雞。別看樊樓大,沒有牛肉,大宋保護耕牛,官府不僅出台專門的法令,而且誰家有幾頭耕牛,齒齡是多大,每一年的身體狀況如何,那都是在官府備了案的。在山東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殺牛,但是在開封不行,就算有年老病死或是出了意外至死的的耕牛,經官府驗屍後,也是權貴們近水樓台先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