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軒失蹤了。
不,失蹤不準確。應該說,他整個人徹底的消失了。
檔案,記憶,這世界上所有有關他的痕跡,都像一頁用鉛筆寫滿算數公示的草稿,被人用橡皮直接從紙上硬硬生生的擦去了,並且擦得了無痕跡。
就在兩個月前的那個早自習上,所有人就突然極其古怪的,全都不記得,這個曾經就坐在教室前排,看起來不需要怎麼用心學習,就能夠次次考試年級前十的高智商男孩兒了。
吳一在學生名冊裏,再也找不到莊軒的名字,原本屬於莊軒的座位詭異的空著,大家卻都覺得十分合理,仿佛那裏原本就不應該有人坐在那兒一樣。
不僅是莊軒的同學,朋友,老師,他的女友,甚至是——他的父母。
唯一記得莊軒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吳一。
這是吳一在被人當成瘋子的這段時間裏,所總結出來的唯一結論。
當然,如果就連莊軒的父母,都不曾懷疑過自己根本沒有生過這麼一個兒子,吳一也就沒有什麼理由,不在長達兩月的時間裏都陷進對自己精神錯亂的懷疑裏。
旁人暫且不論。
父母有可能會遺忘掉自己的孩子麼?
當然不會。
可是,莊軒的父母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這是一件多麼可怕而荒謬的事情。
荒謬到吳一認為自己被別人看做精神失常,是多麼的合情合理。
但是每當吳一凝視著他手機裏的那些已經變成獨照的合照,看著他那些並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擺出的古怪的姿勢的時候,吳一總是能說服自己。
瘋的並不是他,而是這個世界。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吳一卻驚奇的發現,他也開始漸漸的莊軒這個名字開始陌生起來,如果他的睡眠時間太長的話——或者,他沒有用藍黑墨水將莊軒的名字刻在他的手心裏的話——他或許也和所有人一樣,將莊軒徹底的從生命中抹除掉了。
吳一靜靜的凝視著鏡子中這個滿臉胡渣的男人,昔日裏那個白淨瘦弱的少年早已不見了蹤影。
盡管他眼眶中那濃重烏青色,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將不久於人世的絕症患者,但是吳一也隻是捧起水池中的清水胡亂的洗了一把臉,然後從衣櫃裏隨意翻出一件黑色的風衣,往身上一套就出門了。
誰要是連續兩個月每天都隻能睡上3、4個小時,誰都會變得跟他一副德行。
可莊軒是那樣好的人,莊軒總是在吳一每一個在網吧裏餓得發暈的夜裏,給吳一點上一份香噴噴的炒飯,這樣的一個人,吳一並不想要忘掉他。
“那不是吳一嗎?他怎麼也來學校了?”
“今天是二模,他當然要來了。”
“是哦,那麼久不見他,我還以為他都不讀了。”
“他看起來真憔悴,實在是太可憐了。”
“高三壓力這麼大,誰還沒給憋出點心理問題呀?真希望他在家休息的這些日子能慢慢好起來。”
吳一抬眼撇了一眼正杵在校門口,以一種十分憐憫的目光打量著他的兩個同學,並沒有要和他們打招呼的打算,隻是一臉漠然的移開了視線,然後徑直走進了學校大門。
吳一心裏清楚,他的這些同學,都隻把他當做一個精神失常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