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考試成績優秀。
口試。主考官是一位年輕學者,英國皇家醫學院的醫學博士。
"李女士,你考試成績很好。"
她,緘默不言。
"我祝賀你!"
"閣下以為這就算得上是醫生的水平嗎?"
"你不滿意?"他不理解。
"這是遊戲,不是考試。"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個顱腦專家。"他詫異地望著對方。
她微微一笑。"你們不該拿出這樣的試題啊!"
幾天之後,她居然接到領取執照的通知。她把通知扔進抽屜裏,就再沒有瞧過一眼了。
這件事哄動了香港醫學界。真沒想到,這個哄動倒使她清醒起來。她有豐富臨床經驗,在診室裏並不很忙,香港各種各樣的參考資料很多,醫學情報很靈通。不到一年,她寫好了一本育關顱腦手術的專著,引起了國際醫學界的注視,尤其是那位年輕的主考官推崇備至。他們引以為香港人的光榮!
李素秋按了一下音響組合的鍵鈕,錄音盤子倒轉了一陣,又播放出:
哦!延安……
熱血在你胸中奔騰。
……
"又是《延安頌》!"他笑道。
她點點頭:"今天是我和老張的結婚日子!"
"哦,老張他……"
"他明天該去法國洽談。"她抿著嘴笑。然後又說,"他這個人真怪,你看他給我寫了些什麼!"
他拿起那張白色信箋唸道:
"有人說結婚是愛情的墳墓,我說結婚是愛情的天堂,我們自己的天堂……"他祝賀他倆,羨慕他倆,可心裏卻又感到隱隱的痛楚,象是一把鈍刀子在心板上拉割,臉上的肌肉痛得也繃緊了起來。
她立即覺察出他心裏難受。沒想到對方如許敏感,她埋怨自己太不細心。便把話頭扯開了說:
"老張臨走時說,有關一號公路的事按合同辦事。"
"我看會惹出是非的。千絲萬縷,盤根錯節。"他又想起杜一丘下來摻沙子的事,預感到事情的複雜。當他心情平靜下來之後,苦笑了笑,為剛才自己的感觸感到一陣悵然;她在他心裏早已死去了,沒留下一點兒痕跡。這些年,他從沒有想過她,那怕是一閃念。可是,這墳墓,說得多深刻啊!他是從墳墓裏走出來的,這愛情的墳墓?
"懊悔了?"她問。
"沒想過。"
"自找苦吃!"
他點了點頭,
"唉,誰叫我們是軒轅皇帝的子孫!"
"根子很粗嗎?"她指的是程鬆平的後台。
"孟老頭子看重這家夥。"老頭子是部裏的副部長。
"哼,糊塗蟲。"她說。
"我們到了那個年紀也許會更糊塗。"他微微一笑。
"是我,自殺掉算了。"
"你總愛說偏激的活。"
"自尋煩惱。你起初給香港的工程公司承包不就幹幹淨淨了。你們還說什麼肥水不流別人田,真是!"她心裏有話藏不住。
她很討厭談生意買賣,認為這不過是一種取巧投機的拳擊賽,是培養詭詐狡猾的一門職業。來香港有幾年了,她對這間國家辦的大企業一點也不關心,反正自己管不著。自從辦起白龍灣工業特區,她才一改態度,關心起白龍灣的興衰來了。華商股票由此竟一直看漲,經濟行市很旺,前景頗佳。
人對事物是有各自的敏感區的。對於林寧來說,在白龍灣建立工業特區也可以說是他"自尋煩惱"的結果……
現在說是前年了,遠洋輪船公司要辦造船廠,在香港沿海邊找個地萬。那裏寸土寸金,要找個合適的地皮談何容易。當時,正值祖國百廢待興,他隻有一個念頭,給國家多賺些外彙。我們的國家太窮了。他不想花這個昂貴的地皮錢,倒不如搬回家門口辦個工業特區好!僅僅是一水之隔。
夜裏,窗外燈火璀璨。海上的渡輪宛如一座座浮功著的晶瑩透亮的冰雕。香港之夜是那樣的繁華豔麗。燈光下,林寧在默默地計算,他要利用香港的資金、技術和設備來開發家鄉,又利用家鄉的土地、勢力和資源的優勢來參與世界市場的競爭角逐。池相信,這個工業特區是可以傲立於國際經濟之林的。
但當他從白龍灣勘察回來後,心情卻異常沉重,雙腳象灌滿了鉛。仿如一下子被埋在土堆裏,拚盡全身力氣好容易才把壓在頭上的土層頂破開。他咬住牙關下了決心。
深夜,他躺在床上合不著眼。他想起在海灘上踏過的沙墳,心裏感到一陣冰涼和難言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