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3)

靠左邊是繁忙的天星碼頭,局裏的銀白色飛翼船停在碼頭邊上。

林寧倚著窗欞,凝望著這繁忙喧鬧的海濱,腦海裏又浮現出梁總說過的那句話:一種輕視科學的偏向……他反複地咀嚼著這話的份量,思維像一根細線兒把那曾經淡薄了的東西又串在一塊兒了。在他心的天平裏,這位女總工程師的重量漸漸地使天平傾斜了。

他在北京第一次同她見麵時,迎接他的是一種冷漠的、冰涼了的眼神,就像是兩顆不動的玻璃球體反照著他的目光。他從來沒有遇上過這種木然而又十分自信的眼神,他愣住了。就在稍為遲疑的一刹那間,她那冷淡的眸子閃動了一下,好像在冷笑。他沒有想到,也不明白自己竟會喜歡她那冷淡的、冰涼了的目光……

慢慢地,他感受到這目光的份量。

那次變電站主廠房基礎地層下麵出現流沙,流量越來越大。主管工程師有點心慌了,一時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梁總來了,她那冷淡的目光顯得更冷冰了。她對這一帶的地質土層調查了解過,在詳細地看過流量和流向之後,果斷地把基礎柱樁偏移,避開流沙,並采用碗形整體基礎結構代替原先的樁柱基礎,終於鎮住了流沙。當變電所廠房在藍天裏巍然矗立的時候,人們向她投來了敬慕的目光,可她的眼睛依舊是那樣淡漠恬然!

隻有那回處理軋鋁廠安裝設備基礎差錯時,她那冷淡的眼光變成了一股憤懣的火,直噴在那個日本工程師的臉上。這個廠是我們同港商合資辦的,港商從日本公司買進了整套設備,合同上規定由日本公司負責安裝。全部安裝費用由我們廠方支付。當時正在澆注軋鋁機床的基礎,兩台萬能軋機各有三十米長,日本工程師胡須田安裝組長,指揮整個車間的地麵安裝基礎工程。我方的李工程師是成都鋁廠借調來的,雖說接觸這類先進的設備不多,但由於他勤學鑽研,很快成了內行。他仔細計算過軋機的流程,發現空間長度短了兩米多點,因而使整個車間的機器設備的排列安裝都受了影響。李工給胡須田說了,胡須田竟然嗤之以鼻,拂袖而去。背後對人說,我安裝這些機床手掌都磨滑了!李工沒跟他理論,草擬了個電文給日本公司,說安裝軋機床有差錯,請派人來商洽。為了慎重起見,李工來找梁總商量。他原先以為梁總不大熟悉機械工程,沒想到她看了計算公式,當即複算了一遍,才問道:"是你計算的嗎?"李工點了點頭。她又問:"這一份圖紙是誰定的,差誤這樣大!""日本工程師胡須田!"

她冷靜地把電文稿扔回給李工,口示道:"軋機床安裝位置差誤二米點零三六,請即派人翻工,附圖。"要李工電傳發去日本公司。

然後她到廠裏找著胡須田,嚴肅地問道:"你是怎樣計算的?"

"我向來都是這樣安裝!"胡須田看見是總工程師態度才收斂了些兒。

"你不懂得計算嗎?"

日本人瞪大了眼睛。

"拿出你的計算公式來看看。"她命令道。

胡須田愕然地望著她。

"冒牌工程師。"她的眼睛驀地噴射出一股憤怒的火,直潑在日本人發白了的臉上。

還沒待胡須田清醒過來,日本公司複函電傳已到,命令胡須田按附來圖紙翻工。

驕橫的胡須田這時才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癱軟在木杌上,哭喪著臉說:"這回我要虧本了!"

後來才知道胡須田是個技工,在東京向日本公司投標承包安裝鋁廠機床。他冒名工程師好要我們多付安裝費,哪裏懂得這樣複雜的計算呢!而日本公司所謂負責安裝,也隻不過是逐項工程招標承包,從中刮一把。要知道工程師日薪是兩百美元,賓館費、飯錢還得我們付!這個西洋鏡給梁總拆穿了,也弄明白了什麼才是技術引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