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得利聳聳肩膀,眯著笑道:"我知道你會這樣回答。"他覺得林寧還是那樣耿直,三十年前談話的那個神態還曆曆在目。在這們中國人的心胸裏裝著的是祖國!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中國經過了幾番風雨之後,林寧依然是那樣容光煥發,英氣勃勃。深想一層又覺得並不意外,因為眼前坐著的是一位地道的中國人啊!
"你很耐心,不怕費唇舌!"他微微一笑。
"哦,例行公事。"麥得利很冷靜老練,但也坦率,藍眼睛裏閃過一絲惶然的目光,倒使林寧心裏感到一陣親切。
"你很關心我的事業,謝謝!"
麥得利喝了一口咖啡,臉上流露出一種神秘的神色說:"你是在悄悄地幹,這很了不起!"他坦率的承認,白龍灣開始動工他就一直注視著工程的進展,尤其是注意工的管理,好像要從這裏麵窺探出一件重要的東西。聽說他曾幾次坐車子到同白龍灣一海相望的元朗--九龍的衛星城,登上帝國大廈的頂層,架著望遠鏡對著白龍灣窺視了好久。最後得出結論說:"中國人在悄悄地幹了。"麥得利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政治顧問,他深知這樣悄悄地幹了。"麥得利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政治顧問,他深知這樣悄悄地幹正表明白龍灣建設當局的高度自信,一種異乎尋常的、腳踏實地的自信。
林寧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很好。雖然是白天,客廳裏還得亮著壁燈,這種十九世紀的古老氣氛同麥得利的敏銳思想和求實態度是很不相稱的。然而,他還是覺察出這裏的變化,那咖啡稍濃的甜味,已說明這位英國人的習慣趨近美國人了。他覺得麥得利還帶著年青時的坦率求實的性格,不說客套話,但卻令人感到他話裏有話,似乎隱含著一種淡淡的憂慮。在政界裏,要不是彼此熟落,就連這一點點的表情也不會讓你看出來的。
"你不愧是政治顧問。"林寧微笑著回答英國人對自己的讚揚。
"我是一手拉著你的手,一手舉著咖啡杯同老朋友相聚在一起兒啊!"英國人誠懇地說,"你的總指揮部很精幹,才七個人,對嗎?"
他點了點頭。心裏欽佩麥得利觀察入微。白龍灣偌大個港口工地的總指揮部確實隻有七個人,除了他這個總指揮外,還有總工程師、總會計師和四個辦具體事務的。在顧問先生眼裏,這是同中國過去的大兵團、一年攬子的管理截然不同,從白龍灣的施工進度同工程成本裏已經可以看出技術引進的明顯效益,而且還窺探到政策開放的程度。
麥得利的藍眼睛流露出友好的喜悅神色,顯得有點興奮地說:"朋友,我說話是不是多了些,請原諒。我還得饒舌幾句,你的成功的意義,在於證明引進技術非常重要,尤其是引進管理技術。"英國人很內行,他一眼就看出林寧是抓住鏈條裏最困難的關鍵的一環,把工程一下鋪撒開去的。因為在資金、設備和技術的引進上,最複雜、最困難的是技術的引進,尤其是管理技術。它不僅牽扯到人才、知識和熟練工人的培訓和更新,而且還涉及到體製和幾乎是整個工資製度的變革,就像一塊石頭落在水裏引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振波。作為一個政治顧問,他要注意的當然不僅僅是波幅,而是高層領導對這一圈圈波浪的態度。他所關心和感興趣的正是這種信息。
林寧想了想,很冷靜地說:"我們才剛剛開始。"然後拍拍對方的肩膀道:"朋友的饒舌是有益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隻不過是把香港投標承包的那套方法搬了過來。當然,這種工業特區的各項工程公開由各個工程公司來投標承包的做法,使工管理完全由各個承包單位自行料理,總指揮部的事就簡便得多了,隻需按合同監督檢查。然而,這個投標承包不是什麼新鮮的東西,二十年代人家早已用過了。因此,他回答得很得體。
麥得利看出他的心思,也明白對方是個行家,便坦率地說:"你們國家的潛力很大,說得更明白,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四化"的影子。"
"你的眼睛還是像鷹的眼睛一樣銳利!"
"比起你來,我隻不過是一隻停在電線杆上的禿鷹!"麥得利笑道。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朝他說:
"朋友,走吧!我請客。"
他出了鐵柵大門,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沿著盤山道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