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九華殿的大殿之上絲竹繞耳。十二支三尺闊鯨脂巨燭將大殿照的盈盈如白晝。數百名宮女身著粉白色細紗宮裙,垂手肅立於大殿倆側,伺候著殿中的一眾親王命婦。紫檀木鏤雕百壽字四腳方桌上陳設著山南海北的珍饈菜饌,座上推杯換盞,笑語盈盈。其情其狀,竟是說不出的王孫笑語富貴地,歌舞升平風流時。
這便是了,當今聖上——玄宗皇帝自登大寶,勤勉於政,廣招賢士,善納忠言。普天之下,百姓安居樂業,無不歌舞升平。故而,這四十九歲生辰略比往年風光些,亦是無可厚非的。
倏爾,一曲舞罷。一眾宮女盡皆垂首,自大殿倆旁退下。殿中霎時間安靜了下來。一陣編鍾叮當之後,我伴著樂師的簫聲,著一襲絳藍色螺紋宮紗裙,以袖掩麵,蓮步輕移到大殿中央,舞一曲《鶴華調》。
此舞並非宮中女官所授,乃是幼時家母親傳的。此舞不飾袖帶,不著頭飾,隻收了攢雲髻,卻獨在踝上飾以銀鈴,舞步靜中有動,動中生靜。倏爾轉調。雖算不得華麗,卻獨有輕靈之姿。若不是生了事,我斷不肯將此舞作於殿前,以娛眾人,落嘩眾取寵之口舌,徒惹是非禍事。我不禁又想起那一日來。。。。。。
那日,一眾歌舞宮女正在教坊習舞,就見姚(1)典樂進到屋內,身後跟著倆名女史。
眾人皆納罕所為何事,隻見典樂大人坐在主座上,道:“三個月後便是皇上壽辰,往年於歌舞上不過是局裏排了新舞,名頭上雖是新舞,卻是大致相似。今年上頭的意思,是要出些個新花樣的。十五日內,但凡有新鮮舞曲的,都可來見本官。”
話音剛落,便有一起子人吵嚷起來。是啊,如此好的機會,誰會眼瞧著它錯失眼前,若使得龍顏大悅,興許被封女官也是有的。
隻見姚典樂放下手裏的描彩填花刻絲玉白茶杯,幽幽地拋出一句:“但凡搗亂生事的,杖責二十,發去掖庭局做一個月的苦力。”
此言一出,四下裏霎時沒了動靜。自是曉得這懲罰不小,不願冒險的。這宮裏誰不知姚大人最是個油鹽不進的鐵麵鐵心之人。我不覺笑出聲。
“你可是有了什麼想法?”我頓時一驚,後背涔涔的生出冷汗。我忙跪下道:“奴婢一時失儀,還請大人贖罪。”我死咬著下唇,攏在袖子裏的雙手死攥著。
隻見身旁於姐姐直直跪下道:“玉環一時大意,還望大人恕罪。”
“這倒奇了,本官可有說過要罰她?不過,既然你們這麼講了,本官也不好再說什麼,就在日頭地裏跪著罷。跪足了倆個時辰來見本官。”說完便轉身進到殿內去了。身後宮女四下散去,我和姐姐也隻得在日頭地裏領罰。
“姐姐,到底是我連累了你,要你與我一同受罰。”我滿心的歉疚。
“環兒,你我之間倒真如這般生疏了?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於姐姐是我的好姐妹,也是這太極宮中的歌舞宮女,隻是,歌舞之外,我猶善琵琶,姐姐則攻於短笛。
正是初夏,午後的陽光披在背上,生出融融的暖意。
倆個時辰後,姚典樂命隨侍的女史叫我進去。我掙紮著站了起來,看向一旁的於姐姐。於姐姐生來就有弱疾,旁的倒也還罷了,偏是受不得地氣的。此刻,我瞧著,她臉上已有了些微的潮紅,神色迷離。
我忙將她攙起,道:“姐姐還好吧,都是環兒連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