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溪(一)(1 / 2)

荊州以西二百三十裏處,有一小村曰雲溪。村中居戶二十八,共計人口九十九,皆毗溪而居,以捕魚打獵為生,鮮少與外界往來,千百年來如此,未有變更。小溪蜿蜒綿長,源自青山深處一水泉,因其峰頂高聳,終年雲霧繚繞,溪水自其間順流而下,如泄於雲端,故取名雲溪。雲溪寬處八尺,狹窄處亦不過三尺,駐足溪畔,水中遊魚碎石清晰可辨。許是因其縱深不足,千百年來未曾斷絕,頤養溪畔生靈,其功莫大。

時至中午,嫋嫋青煙自茅屋升騰,於此處平白添了些人氣。鳥雀不解其中緣故,以為雲霧,兀自鑽入其中,霎時被迷了眼,南北不辨,身形搖搖欲墜。情急之下,就近飛入其中一草屋,尋一落腳之處。待穩住身子,以翅拂麵,數次方歇,很是滑稽。

此鳥約莫一捧大小,通身碧綠,頭頂羽冠,兩眼似綠寶石一般,閃著青光,很是稀奇。若有道門之人,見此物當驚呼:神鳥矣。青色鳥兒迷糊睜開雙眼,見一短衣少年正手捧瓷碗,踱步欲入屋中,立即輕拍羽翅,竟奇跡般地憑空消失,似不曾出現過。少年進入屋中,環顧四盼,一無所獲,口中呢喃道:“咦,怎會不見了?”當此時,裏屋傳來一聲呼喚,少年隨手將瓷碗放下,口中應了聲:“來了”便向裏屋走去。片刻過後,屋內歸於平靜,青鳥方現出身來,回頭向裏屋望了一眼,其中神情莫名,終是飛了出去。

傳說千年之前,心劍青冥橫空出世。道門一高人勘破天機,得一箴言:得青冥者可窺大道,位列仙班,萬萬世不墮輪回。隨天下大亂,妖魔肆虐,兵戈四起,數年不休,孤魂野鬼遍地,即使皇朝都城長安,亦如人間地獄。世人苦不堪言,為躲避戰亂,便四處尋找可供棲身的世外桃源。雲溪村祖先來到此處,見群山環繞,雲霧嫋繞,溪流不止,走獸遊魚遍地,雖不若世外桃源那般詩情畫意,棲身其中卻也足夠。便隱姓埋名,定居於此,閉口不再提過往之事。後人無法,隻得取雲溪之雲為姓,長此以往,世間便多了一姓——雲。

短衣少年名曰雲禾,年方十三。山中居民不讀詩書,不通音律,卻自小練就了一身打理俗物的好本領,捕魚、打獵、挑水、砍柴可謂手到擒來,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不過真要理論起來,少年卻也並非雲溪村人氏。隻因自幼受雲娘養育,生長於此,又自小聰慧,乖巧可人,村中居民才少些計較。雲溪諸人雖鮮少與塵世往來,與世隔絕,直至三百年前方有所改觀,蓋因一段塵緣。話說三百年前,皇朝更迭之際,一行破甲殘兵逃亡於此。山居不易,村民念其落魄,迎至村***之食宿,以賓客待之,未因其狼狽而有差,半月方別。十年後某日,又一行數騎至村前,披堅執銳,英氣逼人,村民見此久久不敢相認,隨曰:士別多日,當刮目想看。眾人哄笑,入村中,隨行黃金白玉數十台相贈,村民待之如前,盛情未有半分增減。方離去,黃金白玉已置於村前,兵士啞然,幾番相勸皆無功。其中一人當先一步,拜伏於地,涕淚縱橫,久久不能自已。此人約莫四十上下,方臉濃眉,言談舉止皆與眾不同,村民知眾人皆以其為尊。半晌,那人哽咽道:“昔日吾為亡國之奴,唯諸位不嗤吾之卑鄙,以賓客之禮相待,衣食住行無不周全,此生亦不可報大恩。今思慮不全,以黃白之物辱諸位恩人,實乃罪過。吾乃長安***,日後諸位恩人若有絲毫吩咐,可持此物至長安尋吾。百年之後,吾之後人亦當從吾之言,切勿相忘。”隨自腰間取下一玉佩,遞予村民。村民推辭不過,隨約定:以半甲子為限,雲溪村當有一人於世間行走,望汝不忘今日之言,看顧一二。眾人道:“雖萬死不敢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