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枚流星,編碼1016。
編碼第一的那一天終會到來,因為我們終是難逃化為虛無的命運。
被世界遺忘為紛揚下的灰——我一直覺得,我是被母親拋棄的孩子。
一
蒼穹遼遠,供我容身的是一圈窄窄的環軌。
從來沒有權利停息,我隻能一遍遍重溫那枯燥無味的旅途。我知道我是不該質疑這使命的意義的,我隻是偶爾想想母親創造我究竟是什麼目的——對於一個注定悲鬱的結局來說,為什麼還要費心再一遍遍地觀賞?
我的母親是宇宙,她浩瀚又偉岸。在她的臂彎中,莫名的安心。母親總是溫柔的,但也會可怕至極——親眼目睹過母親斥責一個到了時限不願下隕的姐姐,竟收回了她運動的軌道,讓她無所安身。姐姐以一道彎弧的姿態下落,眸中是心碎與哀傷,母親卻早已將目光投向別的兄弟姐妹,維護她那永遠維護不完的秩序。姐姐留下的淚水就遺落在我的身邊,那樣冰潔剔透的幾顆晶體暈染開,融化在蒼藍色的茫遠中,折射出姐姐還是一個小天體時的快樂時光,以及母親溫柔的嗬護。
那是姐姐的回憶啊:母親卻沒有看上一眼——她留下的全部。
第一次感覺母親是那樣的陌生又冰冷。
那時,我的編號從1323成了1322。
此後,便見慣了這樣的離別。
對於一些截然不同的命運,我總是無可奈何又無能為力。
哥哥駿郜,火熱而剛烈。他的光芒揮灑的那一刻,我原本就無義的使命愈顯渺小——他的輝煌燦爛下,我的蹤跡再無處可尋。母親的懷擁似乎隻為哥哥一個,為他的張揚與英武,那熠熠生輝的璀璨。
駿郜是恒星,母親給他勇猛的空間。
姐姐錦幽,迷幻而華美。駿郜的鋒芒收斂了,她便開始盡情揮灑她的絢麗。在姐姐的斑斕下,我自行慚穢至無所遁形。風雲變幻的姿態中,姐姐溫順而嬌美,是我永遠觸不到的輕盈。
錦幽是星雲,母親允她美麗的權利。
甚至是妹妹嵐汐,也比我幸福更甚。她也該是流星的模樣,卻拖了一條光鮮的長尾,純美而俏麗。妹妹可以選擇在駿郜溫和的間隙去他身邊享受小小的炙暖,也可以選擇在錦幽身邊為她的華美更增一分靈動。母親是寵溺妹妹的,自由地漫步在更大的空間中,妹妹的生活也是比我炫彩的多。
嵐汐是彗星,母親許她活潑的資格。
……
他們離我都是遠的,甚至隻有模糊不清的輪廓,我卻仍不可避免地直直窺見恒星、星雲、彗星的笑顏。哪怕隔過幾光年之遠依舊想象得到那種歡愉。
我應該是忌恨的,可也許隻是一種深深的悲涼。我知道母親是疲乏的——擁抱著這樣多的孩子,她的肩臂難免酸軟,也終有一天不可依靠。隻是我尚不明曉——為何冥冥選擇了我為母親減輕她的負擔。
偶然吧——其實偶然鑄造的殘酷恰恰最難以接受。
真正令我神傷的,是那些名字。如夢如幻的天籟般,我都無權享有。冷冰冰的數字編碼是母親喚我的唯一方式,也是我生命時限的倒計時。母親體會不到我的痛徹心扉,也不會理解我對一個專屬名字的渴求。她太過倦怠,確也不願在注定早逝的子女身上勞神。這編碼是母親創意的驕傲,一切的一切隻為秩序至上,
不知這於我是否不公。。
其他種族的星宿終究遙遠,我身邊的,是與我同命運的族星。
246姐姐總是悲鬱難平的神色,793哥哥默默無語的茫然,1003哥哥飛速旋轉夾雜憤懣的叫囂,1321弟弟還隻會咿咿呀呀地哭泣。。
我們都清楚地了解屬於自己的宿命,隻是從不言明罷了。毫無意義的悲歎隻會讓那憂傷更蒙上一層陰影。在一片沉默中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寂靜中卻是偽裝的安寧。
記憶中我誕生那日,是246姐姐燦爛如花的笑靨綻放眼前。那時她的名字還是1233,眸中是點點的流光溢彩,無邪又甜美;還叫做1780的793哥哥英姿勃發的俊朗;而才是1990的1003哥哥瞳中還是不諳世事的天真;1321弟弟也許隻是一顆沒有生命的微粒。
我的初名,喚作2003。
流年飛逝,哥哥姐姐們的眼睛中都蒙上了一層塵埃,哪怕是1321弟弟,那眸中也不再是清如水的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