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傳說之地(6)(1 / 3)

她顯得很不耐煩,告訴我到二〇一,我倉皇上樓。結果二〇一的門關著,門口有個羅盤狀的標誌,分為幾格。吃飯,巡診,離開。指針放在“離開”一格。我知道如果現在去問護士醫生的手機號,隻會碰一鼻子灰。陳秘書常來看鳳成澤,一定有這邊醫生的聯係方式。

陳秘書已經不再是秘書,她說自己現在是人事部的副部長。她對人的記憶力很好,我一報自己的名字,她便換上熟絡的口吻。其實我302們隻見過兩次,都在五年前。一次是我受到脅迫之後跑去賴威的寫字樓質問鳳成澤,另一次則是我被秦拓硬拖去他們公司的多少周年酒會。

我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她給蔣海峰寫信,讓他針對三〇七病房的病人做研究。

她的愕然不像是裝出來的。蔣海峰是誰?她問我。

我一時間尷尬起來,隻好說,我去看過你們鳳總。

她輕歎一聲,你倒是有心。我自己現在去得也不多了。工作和家裏都是一堆事。

我這才影影綽綽地想起,秦拓說過,Linda陳是鳳成澤的情人。

我不太記得她的相貌,隻記得她高而瘦,在酒會上穿著高跟鞋,顯得更加筆挺,像竹。

追憶那場酒會,不免想到秦拓。我把難受勁兒壓下去,問她:對了,你負責人事,我想大概知道,你們公司負責喜夢項目的人是哪一位?

我以為她可能回避這個問題,沒想到她說:怎麼,你不知道?是秦拓。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她的聲音柔和:他在我們這邊做顧問,報社的人其實都知道的。

但我早就不是報社的人。我勉強說道:是嗎?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想了想:一開始就是他。〇三年初吧。

我謝過她,掛了電話。讓我發懵的不在於秦拓的身兼二職,而是〇三年初這個時間點。何琴找蔣海峰做出月光酒,是在二〇〇三年的夏天。為什麼喜夢的項目更在那之前?

然而能夠回答這一疑問的人已經不在了。

當天夜裏,我在一家相熟的咖啡館吃飯。等咖喱飯上來的時候,我給蔣海峰打了個電話。我對他說,給他寫信的人恐怕是賴威的,難怪他之前寄去的解藥沒了回音。我沒提秦拓的名字。現在回想,秦拓第一次見到他,就言之鑿鑿地說起解藥雲雲。

“人家都有解藥了,你之前帶著數據躲起來,實在沒必要,”我說,“對了,你的電腦拿回來沒有啊?”

“老耿還給我了,”他在電話那頭說,“我現在覺得,相比之下,賴威沒什麼可怕的。”

我猜他的意思是,可怕的是那種酶。或者蠱。早已存在、又被他呼喚出來的怪物。不,是被我。

“問個問題,你以前說,任何生命體都有意誌力。你覺得那東西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他隔了片刻又說:“塔瑪對我說過,她身上有世世代代的白潔,包括何琴……”

“你真相信那種酶會傳遞記憶?”我當然記得在黑暗中的對話。何琴說,借著月光花,記憶輪轉不休。

他不答反問:“你聽過格薩爾王的傳唱人嗎?記憶有時候會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傳承。”

和科學家說話就這點討厭。他的思路不斷圍繞一根軸線振蕩,感覺像和橡皮筋對話。你扯過來,他彈回去。

我不知怎的有點氣,也許是氣他的專注。他有研究,得以忘卻一切,把所有情緒藏起來。而我隻能背負痛楚和紛繁記憶。我忍不住說:

“那我如果吃了皎粉,我也會有何琴的記憶,還有她之前的什麼白潔的記憶?”

“理論上說,是這樣的。”他審慎地說。

我掛了電話。

咖喱飯送上來,我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後往沙發一倒,抬頭看天花板。

這家咖啡館的天花板是何琴畫的。他家的咖啡和飯菜都一般,也許我是為了看畫才經常來。看了那麼多次,我不用仰望也知道那上麵畫了什麼。

兩個女孩。

方形的對角線兩端是兩個女孩的側影,肩部以下被鮮花簇擁。她們一個藍發藍眼,一個棕發黑眼。這一幅算不上何琴的佳作。有一次 我和她在這裏吃飯,老板聽到我們談論牆繪,半湊熱鬧地請她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