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侍衛呂湛見他起身,拿著銅盆到火塘上的鐵鍋裏舀熱水,回答。“沒呢,下了一天一夜,倒是越來越大了。”
隨後呂湛又幸災樂禍地竊笑道:“大概老天爺也看不過這邊的主兒窮兵黷武,給他點兒顏色瞧瞧。大雪封道,糧草可就運不過來了。”
與呂澈一起伴著身為呂國世子的呂青野入越國為質十一年,呂湛習慣了在麵對越國人時擺出一副淡定老成的嘴臉,但在私下裏,也會流露出一些小情緒。隻是隨著年紀越大越會控製情緒,他已很少這樣表達情感了。
倒是他們的世子呂青野,從小就溫溫和和的性子,到了越國,雖然也被安排住在王宮裏享受“世子”待遇,實則不過一個“宮中囚”,難得他仍舊保持這樣溫和的性子,看著像個儒雅的書生。
“呂澈呢?”呂青野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問道。
“取飯去了。今天就別去屠一骨那裏吃了,他原本也不在乎和咱們一起吃飯,不過就是想擺個威風而已。”呂湛兌了一些涼水在銅盆裏,說道。語氣雖然平淡,卻仍能聽出一絲暗藏的不滿來。
“樞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呂青野洗了把臉,問道。
“今早沒聽到什麼消息。這麼大的雪,隔著三五丈遠就看不清東西,肯定都窩在鐵壁城裏了。”
呂青野走到門口掀起棉簾子,滿眼的白色,白絨毛一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隻有近處的營房還看得見,遠處已然什麼都看不到了。
被屠一骨邀來北定城觀摩戰爭,他無法回絕。但這位越國第一大將軍行軍打仗是把好手,卻沒料到天時不配合,狂風暴雪一起來,現在連樞國的影兒也看不到了。
前麵似乎有個人影在移動,越來越近,是取飯回來的呂澈,頭頂,肩頭都頂著雪花。
呂青野作為呂國質子被送到越國時,隻帶了呂湛和呂澈做貼身侍衛,三人雖然是主仆關係,卻更像兄弟,一直都是同吃同住的。
“世子起這麼早?”呂澈也直到近前才看清是呂青野,趕緊推著他返回房內。
呂澈把食盒子遞給呂湛,一邊拍打身上的雪片,一邊說話,語氣裏帶著一點兒得意:“今天沒白跑,聽到一個新消息,樞國左右相不同意和越國開戰,羅敷女非要一意孤行,帶著幾十個人直奔鐵壁城而來。”
“即便沒有援兵,鐵壁城原有駐軍一萬,如果死守的話,隻怕屠一骨也攻不下來。今年冬天天氣也不好,屠一骨這邊四萬五千人,隻人吃馬嚼的每日開銷,如果後續供給不利,隻怕也熬不到開春。”呂湛仍是一臉正色,打開食盒,把飯菜擺到小桌上。
“確定樞國國主真的趕過來了?”呂青野接過麵餅和筷子,問道。
“確定。唐姐說的。” 呂澈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探得了這個消息的斥候昨晚去找營妓快活,不小心說漏了嘴。”又忍不住嗤笑道:“更好笑的是,羅敷女剛離開國都的時候是騎馬的,這千裏路途若是騎快馬,早就到了;但走了幾天就吃不消勞累,改成車駕,昨日又遇大雪,速度更慢,現今仍耽擱在路上呢。”
“你跟那些女人關係可真不錯。”呂湛揶揄他。
“她們怪可憐的,總有逃跑的。今早還因為偷跑被打傷了兩個,就扔在雪地裏等死呢。”呂澈歎口氣,語氣裏透著同情,說道。
“若樞國國主果真如此,鐵壁城倒是危險了……”呂青野喃喃自語。
“一線河那邊都鑿開了,屠一骨想攻打過去也要費一番功夫。然而鐵壁城求援卻不得,隻來了一位嬌滴滴的國主,還不夠添亂的,時間一長,隻怕軍心會散呢。去夥房的時候,還看到那群夥夫在議論,都在嘲笑羅敷女不自量力,樞國該當是繁盛到頭了。”呂澈咬了一口麵餅,說道。
呂湛看到呂青野隻微笑吃飯卻不說話,知道他正在思考,呂澈這傻小子又總喜歡自以為是,便說道:“別小瞧了樞國,能躋身五大國,哪個是沒有實力的。快些吃飯,食不言寢不語。”
早飯剛過,越國第一戰將,大將軍屠一骨就大步流星地邁進了呂青野的營房,連禮也不施,笑道:“世子快換了軟甲,且去看一場好戲。”
雖然他臉上掛著笑,卻絲毫沒恭敬之意,言語更像是一句命令,沒有任何讓人拒絕的餘地。
呂澈正站在桌邊收拾食盒,背對屠一骨,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厭惡與憤恨——越國打樞國,卻強拉著呂國的世子來觀戰,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呂國和越國隻是休戰,可沒有結盟,如今不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呂湛也心中打鼓,世子被安排來北定城已是無奈,身為質押在越國的質子,大將軍盛情邀請觀戰學習,越國國主尹沐江也不鹹不淡地同意,呂青野若是拒絕,豈不是不識抬舉。
然而此刻聽到屠一骨的話,換了軟甲明顯是要參戰,還可能是見不得人的戰鬥,這可是事關呂國國家立場的問題,豈能再任屠一骨擺布。正要說話,呂青野卻已開口問道:“什麼好戲?”
語氣仍舊保持一貫的平和秉性,似已習慣了屠一骨的跋扈與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