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我說的是甚?你們心裏清楚,人就這麼死了,你們說個急病就是急病了?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馮開元:“孩兒,我們有醫院出具的證明和診斷書咧,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給我們馮家留個麵子!”

錢福順:“二孥子,你是要怎咧?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子還在這兒站著咧,輪得上你叫喊?”

月琴脾氣暴戾,潑勁兒很大。但是,在錢福順麵前卻是不敢肆意發揮的。馮開元朝國英和國秀使個眼神兒,國英和國秀便一左一右地拉住月琴說:“進屋坐坐、坐坐……”

月琴摔脫她們,說了句粗話:“坐球呀,能坐得住?”說著,她忽然張開雙臂,幾步撲在月圓的棺木上,大聲哭號:“妹子呀,我苦命的妹子,你死得不明不白呀……”

就在錢家母女哭得昏天黑地的時候,馮開元命人把棺蓋推開些,又小心翼翼、聲音哽咽地對錢福順說:“讓他們母女姐妹見上最後一麵吧!”

在昏暗的燈光下,郝茹花把頭探在棺材縫隙上,隻看了一眼,其實還沒看清女兒的容顏,卻就暈倒在地。有人叫喊:“壞啦壞啦,僵住啦、僵住啦……”就有幾個女人跑過來,七手八腳把郝茹花抬到床上,掐著人中穴不放,直到她緩過氣來,呆呆傻傻地任淚水流淌。

天晚了,馮開元吩咐人收拾房間,讓月圓的媽媽和姐姐們住在家裏。茹花和月娥還沒有說什麼,月琴卻就氣惱惱地說:“住在你家?住在你家做甚?給我妹子守靈?守靈也不該是我們!”

錢福順說:“二孥子,你還多說,過分了啊!”轉頭對馮開元,“我在著吧,讓她們母女還是去賓館住吧。”

馮開元趕忙道:“行、行。”

汾陽辦喪事有老規矩,任何來家吊唁的親戚和朋友,主人家都不送客;辦喪事是為死者送葬,送葬的人送客,不吉利。這樣,馮開元就對茹花母女們說:“小車在院外候著咧,你們坐小車去賓館吧。咱這裏講究不送,不送、不送啊!”

郝茹花和她的兩個女兒住在賓館裏。

錢福順主動提出來要住在馮開元家裏,馮開元也正希望這樣呢。馮開元嘴裏說他心裏難過,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也沒個商量的人,錢福順住下來就能夠商量著把事情辦好了。其實,他內心裏是想要錢福順見證一下他將要辦的事情呢,以此來打消錢福順所有的疑慮,堵住他想要說話的嘴。

錢福順卻就留了下來,與馮開元同在一個床上,卻沒躺下睡,而是對麵著說話。

馮開元還是那個說法:“孩兒走了,咱這親戚關係不能斷,咱們兩家還要好好地處、好好地活,咱們永遠都是兒女親家。”這樣說著話,竟是讓錢福順的心情舒緩了許多。馮開元說,像他們現在住的這院子,他在縣城還有兩三處,他要把其中的一處轉贈給錢家。讓錢福順一家子在城裏也有個安身的地方。他說他這是因為心裏覺得委屈了月圓,更可惜著月圓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這樣做算是對月圓對錢家的一點補償。月圓沒有享受到的,就讓她的父母享受,這也是月圓更是國梁這個女婿的孝心……

本來,錢福順對三女兒月圓的忽然死亡是不能接受的,是心存太多疑竇的。他所以留下來,也是要和馮開元攤牌要和他說個長短的。但是,他一直自認自己不是個糊塗人,遇上事情是能夠掰開搗爛地想個明白的。就像眼前這樁事情,雖然人命關天,可是人的命天注定,誰又能主宰得了?退一步講,如果月圓死亡的背後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錢家又能怎麼樣呢?馮家勢力這麼大,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錢家在桃花峽還算個草頭王,放到縣城那就狗屁不如啊!又怎麼能是馮家的對手?事情一旦擺在了桌麵上,對於錢家來說,最好的結局也是個人財兩空。換個角度再想一想,人吃五穀雜糧得百病,如果月圓果真就是得急病身亡的,錢家就這般滿城風雨地鬧騰一場,又會是個什麼結果?與馮家的關係不要啦?那煤窯上給上白彪嶺、給錢家帶來的好處不要啦?錢福順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所以他很少說話,始終是一副失去女兒的悲傷痛苦的表情。現在,馮開元卻主動提出要給錢家補償,而這樣一份補償卻已遠遠超過了錢福順的期望,錢福順十分感念馮開元的大度、大方、大仁義,錢福順幾乎感激涕零地說:“親家啊,我仁仁義義的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