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你該明白,現在可不是查這件舊案的時候。”老張用他一貫謹慎的態度說,“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懷疑什麼?”
陸凡一目光沉靜:“我記得很清楚,盒飯是孫保軍親自提進辦公室的。”
“這不是重點。”
“不,這正是重點。”陸凡一認真地說,“我懷疑孫保軍!”
“別瞎說,怎麼能懷疑領導?”老張急了,“就算孫保軍有這個可能性,可是,他不會這樣害你的。當年,他多器重你啊!即使現在,他依然愛惜你這個人才。你當協警就是他同意的,否則根本不可能這麼順利。而且現在,歐陽嘉一直懷疑你是凶手,孫保軍力排眾議處處為你擔保。沒有老孫,你小子現在已經在看守所了。你憑什麼恩將仇報!”
“這是兩回事。”陸凡一堅持。
“要是你這樣說,我也應該懷疑你!歐陽嘉對你的推理提出的質疑,我認為不無道理,而且你確實有充分的作案動機。如果我也和你一樣無情無意,我早就躲得你遠遠的,能多遠就多遠。你說,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是殺人犯?”
“老張,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怎麼可能去殺人呢?”陸凡一也有點急了。
“人家歐陽嘉都說了,你經曆失業和失戀的雙重打擊,產生了嚴重的人格分裂。就算醫院鑒定你不存在多重人格問題,誰知道呢,說不定醫院搞錯了。另一個你做的事情,你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前天晚上你怎麼打昏我的,你現在還記得嗎?”
陸凡一回答不出來,心中的挫折感逐漸加深。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
“我恐怕不能回去過春節了。”他看上去極度沮喪,對方是他的父親,“老實說,我不回去反而更好,我不記得有哪個假期被這些恐怖案件弄得心情低落,影響到全家人的情緒。所以,我還是單獨一個人比較好。”
“你必須學著放開些,凡一。”他的父親在電話裏說。
“我已經盡力了。”
可是他辦不到。沒有一天,回憶不被勾起,死亡的影像不斷地在眼前閃動。他經常看到一張因受傷而腫脹的臉,一具被捆綁的屍體,幾段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殘肢。他太了解受害者了,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掙紮的女人,血,像鮮紅的念珠,沿著凶手鋒利的手術刀一串串滾落。
“你必須把某些事情關在門外,要不然,你會陷在那些罪惡裏,越陷越深。”他父親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悲傷,“過去幾年,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在一起。你知道你有多少個假期沒有和家裏人共度了嗎?”
“我知道。”
“凡一,你母親病得很重,你應該回家看看。” 輕輕的一句話。
陸凡一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哽咽:“我盡量。”
掛斷電話,他站在走廊上,長久地沉默不語。恍惚中感覺有人走過來,一回頭,是歐陽嘉。
“你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他問。
“從你說不能回去過春節開始,也許更早。”歐陽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陸凡一,看來你陷在這宗連環殺人案中,已經無法自拔了。”
“偷聽別人講話是你的癖好嗎?”陸凡一語調冷漠。
“我沒有偷聽,在你接電話之前,我一直站在這裏。隻是你自己太專注了,沒注意到我而已。”
陸凡一四下望了望,仿佛有第三個人會突然冒出來。確定走廊上隻有他們兩人後,他把目光落在歐陽嘉身上,這才看到她手裏夾著一根煙,已經燃燒了一半,留下半截長長的煙灰。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抽煙。
“要不要來一根?”歐陽嘉問。
“不,謝謝,我不抽煙。”陸凡一緊盯著她,“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好!”歐陽嘉沒有回避他的注視,“說吧!”
“看來必須由我先開始。”
“我先開始也可以,但大概你不會喜歡聽。”
“說說看,沒有什麼事情我不喜歡聽。”
歐陽嘉冷漠的表情充分表達了她心中的情緒:“我在想,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你,是不是真正的陸凡一?”
“你還是懷疑我有雙重人格?”
“我沒法不懷疑,醫院的鑒定不一定百分百準確。”歐陽嘉掐滅煙,就像掐死一個惡貫滿盈的殺人犯,“我真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領導怎麼會讓你繼續留在警局。”
兩人之間的氣氛隨著他們的談話一直在惡化。
陸凡一垂下眼睛:“是啊,我也覺得很諷刺,讓兩個被懷疑的警察繼續留下來辦案,最要命的是,你我陷入了互相指證的狀態。”
他沉默的時候,歐陽嘉看到他臉上犀利的棱角和漂亮的唇形,不可否認,他是個英俊的男人,也是個隱藏得極深的殺人犯。
“誰說互相指證就一定是件壞事?”她冷漠的表情不帶一絲起伏:“如果我找到你是凶手的證據,我會親自把你扔進監獄,哪怕那一天是大年夜,我也會這麼做。一旦你要保釋,我就會告訴法官你人格分裂,將對社會造成極大的威脅。這輩子,你休想再出來了。我想,等到那個時候,你的父親一定很傷心,他的兒子恐怕再也不能陪他過春節了。陸凡一,這就是你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