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憲文知道什麼事也瞞不過省委,挨批是遲早的事,但他沒想到省委對事件如此定性。人明明是餓死的為啥定性為“疫情”?下麵幹部打糧庫的主意是為了救人,給個“違反紀律”的處分也就夠了,為啥非要定性為“損害國家利益”?他想不通,他想向省委問個明白,於是要通了省委主要領導的電話。
省委主要領導厲聲斥責道:全省形勢一片大好,哪來的餓死人?不是“疫情”是什麼?國家糧庫安全是大事,不嚴肅查處,再出問題誰負責?省委決不允許任何人唱反調、對著幹!
路憲文頓時神情呆滯,放下電話一聲苦歎:真要出大事了。
正在熟睡中的張樹藩被路憲文的電話叫醒,急忙來到路憲文辦公室,看到書記的表情少有的凝重,張樹藩預感到麻煩來了。
路憲文把省委的電話指示精神以及他與省委主要領導的通話都講出來,滿臉無奈地望著張樹藩,許久無語。
張樹藩沉思片刻,說道:“天要下雨擋不住,人遇禍災躲不開。‘借糧’的事橫豎是我的責任,省委怎麼處理我沒意見。隻是處理‘盜糧’之事不能聽省委的,不能讓好幹部受委屈。”
路憲文說:“隻怕省委這一關難過去呀。”
張樹藩說:“國庫存放蟲糧毫無意義,分給群眾卻能救命,所以對有關責任人不能以‘損害國家利益’論處,應以批評教育為主。不管省委怎麼認為,我就堅持這個意見了。”
路憲文說:“唱反調?搞對抗?樹藩呀,你再認真想想,這行得通嗎?我擔心,如不嚴肅查處,真有可能演變成一陣效仿風,那樣問題就大了,我們誰能承擔起這個責任?”
張樹藩感到無法說服路憲文,隻好說:“我已經賬多不愁啦,您的情況和我不一樣,我能理解。但這件事上誰也改變不了我的態度。”
路憲文也明白張樹藩的秉性,他既然強起來了,誰也別指望改變他,於是說:“樹藩同誌,我也想當一回英雄好漢啊,可我是個地委第一書記,事關大局,無可奈何啊……”
話到此處,路憲文的情緒顯得異常激動,他走到張樹藩跟前,拍下張樹藩的肩膀,又說:“在一係列問題上,咱兩人的看法不一致,究竟誰對誰錯?你說得清楚?其實不存在誰是誰非問題,無非是各自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張樹藩離開路憲文辦公室,吩咐秘書道:“你現在就去找信陽縣縣長,告訴他,如果上麵追查就咬定是我讓他幹的。”
信陽縣畢竟在地委的眼皮底下,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地委。第二天,路憲文急召信陽縣縣委第一書記、縣長,劈頭蓋臉一頓大罵:“混球!你們想毀了專員嗎?有沒有腦子?”
信陽縣縣長說:“這事和張專員無關,連我們書記也不知情,是我幹的。要撤職、要抓人衝我來。”
路憲文怒斥道:“專員前腳走,你們後腳就幹,他能脫幹係嗎?!你們蒙我行,能蒙過省委嗎?”
信陽縣委第一書記徐國良說:“書記,您消消氣,大家冒這麼大的風險,都是為了救人啊。事情已經出了,您說咋辦吧。”
路憲文長歎一聲:“唉,還能咋辦,救人本無錯,我也想救人啊。可是……你們回吧,我路憲文隻有擦屁股的本事了。”
路憲文叫來地委副書記王達夫,交待道:“咱倆先通個氣,該痛下決心了,樹藩同誌必須暫時停止工作,以免他越走越遠,越賠越多。你馬上與其他常委也通通氣,今晚就召開常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