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淩晨,正當她們圍在靈床旁邊時,室門忽然大開,一個衣衫襤褸、麵目粗野、飽經風霜的男人闖了進來。她們驚駭萬分,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對那些縮作一團的婦女瞧都沒有瞧一眼,也不理會她們,徑自走向那個曾經一度蘊藏著露茜·費瑞厄純潔靈魂的蒼白安靜的遺體。他彎下身來,在她那冰冷的額上虔誠地一吻。接著,又拿起她的手,從她的手指上取下那隻結婚指環。他淒厲地叫道:“她絕不能戴著這個東西下葬。”當人們還沒來得及聲張時,他便飛身下樓倏然不見了。這件事發生得這樣的出奇,這樣的突兀,要不是露茜手指上那隻作為新娘標誌的金指環不翼而飛,就連那些守靈人自己都很難相信這是事實,更不用說讓別人相信了。
傑弗遜·侯波在大山中飄蕩了幾個月,過著一種原始的非人生活,他痛定思痛,時時刻刻想著報仇雪恨。這時,城裏流傳著一種傳說,都說有一個怪人,出沒在深山大壑之間,他在城外四處徘徊不去。有一次,一粒子彈嗖地穿過斯坦節遜的窗戶,射在離他不到一英尺遠的牆壁上。又有一次,當錐伯從絕壁下經過的時候,一塊巨石,從他的頭上落將下來,他連忙臥倒在地,方才逃脫了這場災難。這兩個年輕的摩門教徒很快就發覺了企圖謀殺他們的原因。於是他們帶領著人馬,一再進入深山,打算捉住他們的敵人,或者把他殺死。但是,他們都沒有成功。於是,他們便又采取了謹慎的辦法,絕不單獨外出,每到天黑以後,就足不出戶了。同時,他們又派人把他們的住宅警衛起來。過了些時候,他們認為可以放鬆這些措施了,因為既沒有人聽過他們仇人的消息,也沒有人再見到他的蹤跡,於是他們就希望,時間一久,也許他的複仇心就冷淡下來了。
事情卻遠非如此,可以說,這種複仇心反而更加增強了。侯波本來就具有堅定的、不屈不撓的精神,除了寢食不忘報仇以外,再沒有任何別的情緒能占據著他的心靈了。何況首先他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不久,他就認識到,雖然他的體格十分強壯,但也吃不消這種過度的操勞。風吹日曬,無遮無蔽,而且又吃不到像樣的食物,這樣就大大損耗了他的體力,倘若他像野狗似的死在大山之中,那麼,複仇大事又怎麼辦呢?而且,長此下去,勢必要得到這樣的結果。他覺得,要真這樣,豈不正合了敵人的心意。於是,他勉強地回到了內華達他過去待過的礦上,以便在那裏恢複體力,並且積聚足夠的金錢,以備繼續追蹤仇人,而不致陷於饑困之中。
他原來打算至多離開一年後就回來,可是由於種種意外情況的阻撓,使他無法脫身,因此淹留了近五年之久。雖然已經過了五年,但是在五年後的今天,往日的切膚之痛依然記憶猶新,複仇決心恰似當年那個讓人銘心之痛的晚上,當他站在約翰·費瑞厄墳墓旁邊時一樣的迫切。
於是,他喬裝改扮,更名改姓,再次回到鹽湖城來。他隻求正義得伸,而自己的性命他早已置之度外了。他到達鹽湖城後,才發覺不妙的消息正等待著他。幾個月以前,摩門教徒中發生過一次分裂,教中年輕的一派起來反抗長老的統治,結果有相當多的不滿分子脫離了教會。他們離開了猶他,變成了異教徒。錐伯和斯坦節遜也在裏麵,可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據說,錐伯早就設法變賣了大部分財產,因此在他離開時,他已經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富翁,而他的同伴斯坦節遜,相形之下,卻是相當貧窮。但是,他們現在究竟在何處,毫無線索。
這種困難情況下,不論複仇心如何迫切,一般人恐怕都要灰心喪氣,放棄複仇的打算了。但是,傑弗遜·侯波卻一刻也沒有動搖過。他帶著他所有的一筆為數很少的金錢出發,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尋找他的仇人。沒有錢的時候,就隨便找點工作糊口。一年跟著一年地過去了,他的一頭黑發變斑白了,但是,他仍舊繼續流浪下去,就像一隻不肯罷休的敏銳獵犬一樣。他把他的全部心力都貫注在這個複仇事業上,為了這個事業,他獻出了他的一生。果然蒼天不負苦心人。不過,他隻是從窗口中看到了仇人的麵貌罷了,但是,這一切卻告訴了他:他追蹤的兩個仇人就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城中。他回到他那破爛不堪的寄宿地方,把他的複仇計劃全部準備妥當。但是,說也湊巧,錐伯那天從窗口中也認出了大街上這個流浪漢,而且看出了他眼中的殺機。因此,他在斯坦節遜的陪同下(他已成為錐伯的私人秘書了),急忙找到了一位負責治安的法官,向他報告說:由於一個舊日情敵的嫉恨,他們的生命現在處在危險之中。當晚,傑弗遜·侯波就被逮捕了。因為沒有保人,所以他被監禁了幾個星期。等他被釋放出來時,錐伯和他的秘書已經動身去了歐洲。
又一次,侯波的複仇計劃落空了。但是,心頭積恨再一次激勵著他,要他繼續追蹤下去。然而由於缺乏路費,他不得不工作一個時期,節省下每一塊錢,為未來行動作準備。最後,等到他積蓄了足夠維持生活的費用以後,就動身去了歐洲。他在歐洲各地,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追趕著他的仇人。錢花完了以後,任何低三下四的工作他都幹,可是,一直沒能追上這兩個亡命徒。當他趕到聖彼得堡時,他們已經離開前往巴黎了。當他趕到巴黎的時候,他又聽說,他們剛剛動身去了哥本哈根。當他趕到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的時候,他又晚了幾天,因為他們幾天前就去倫敦旅行了。他終於在倫敦把他們趕到了絕境。至於之後在倫敦發生的事情,我們最好還是引用華生醫生日記中詳細記載的這個老獵人自己敘說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前麵我們已經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