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哥小小年紀,就成了‘戴記蒲城小吃’的員工,正好戴氏夫婦中年不育,兩年後索性收養了我哥,還按著家族輩分的規矩起名,叫戴世永,又回蒲城老家給我哥辦了身份證。耿路和卜立群也都學”著我哥的樣去給人免費打工,雖然沒有被哪家收養,但吃喝也都不愁了。

“一年後,我哥覺得時機成熟了,就向戴氏夫婦請了幾天假,又回到了陽關,找到了我。”

那蘭說:“你們真算是有緣分,他完全有可能撲空,你完全有可能被賣到其他地區。”

“大概是我的命好。”小真苦笑,又說:“隻可惜他童年的回憶最終還是硬生生被洗腦運動和一天十幾個小時的苦力洗光了、磨光了,手心的疤痕愈合後,他自己的名字也淡忘了,父母的姓名寫在衣服上,時間久也淡了,他甚至連老家在江京都記不得了,他的注意力放在生存和幫助養父母的生意上。戴記蒲城小吃的生意倒真是越來越好,我哥就攛掇戴老板開一家分店到西安,開始有些艱難,後來一樣成功,至少一家子穩穩過上小康的日子,還在西安買了兩套房子。”

“可是我哥還有更多的想法,他不甘於一輩子經營小吃店,他總說哪怕自己將戴記蒲城小吃開成全國連鎖店,他還不會滿足,他想有一份自己的事業。所以他辭別了戴老板夫妻……他們哭得很凶,竭力挽留他,但他說,你們是我的恩人,我會保證以後為你們養老,但先給我幾年時間,實現我自己的心願。”

“他沒有告訴他們……我想他們也會猜得出,他要實現的第一個心願,是到江京找到他的親生父母。他本來已經忘記了自己來自江京,隻是偶然在一個電視節目上看到了昭陽湖,以及湖心島,讓他突然記起來,這是他小時候熟悉的景色。”

那蘭想,從記憶學的角度看,有這個可能,小時候的記憶雖然被洗去,但童年的那些深刻印象做為信號來說並沒有被徹底抹去,而是潛伏起來、進入休眠狀態,在合適的場合重新受到刺激,就會“複活”。

“他來到江京……卜立群和耿路也跟來來,他們三個之間的情誼,我覺得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兄弟般的感情’來形容了,已經超出這個層次了。”

那蘭露出個燦爛的微笑。

“怎麼了?”小真問。

“我隻是想到,就像你和戴世永之間,也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兄妹般的感情’,或者簡單的‘戀情’來形容了。”

小真笑道:“真的是這樣。”

“我還真想像不出來,江京這麼大,他怎麼找親生父母?”

“他還記得自己的姓裏有個口字,至於是姓葉還是姓何,他也記不清了,”小真答道,“剛開始,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具體的思路,從哪裏入手找親生父母——江京這麼大的城市,每年被拐的、走失的、離家出走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他不知道上哪兒去查十來年前丟過孩子。他去過公安局,但十幾年前的聯網係統還沒有建立起來,舊的報案記錄並不全麵,也不會有人力幫他到檔案裏去一一翻找,各分局都有各分局的檔案要翻,即便翻出當年所有的失蹤案,也難知道他屬於哪家走丟的孩子。”

“他就這樣一邊打工一邊在江京四處遊走,希望某條街巷某個小區某座樓,能喚起他童年的記憶,但並沒有效果。我想肯定是老天看他可憐,讓他有一天在市圖書館翻看他失蹤當年舊報紙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照片!原來他走丟後,他父親不遺餘力地四處尋找他,還成立了一個尋子聯盟,獲得一些媒體的支持。報紙上同時有他父親的照片,他立刻流淚了,他想起來了,想起了父親的模樣,快樂的童年。他從此知道他原姓呂,名叫呂昕鵬。”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父親,隻可惜當年他被拐走後,他母親一場大病,身體長久沒能恢複過來,八年前因為乳腺癌去世了。他的父親身體也不好……但父子倆見麵,真的是無法形容的愉快。”小真擦了擦眼角,幸福的眼淚。

那蘭問:“你還沒有說,他是怎麼找到你的,怎麼……怎麼救你的,我想,如果你在新家裏一切如意,也用不著再‘救’了。”話說出來,覺得自己在潑冷水,很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