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入夢(1 / 2)

同德三年,七月。

暮色四合,高牆中一處閣樓籠在月色下,板床之上的女子汗水涔~涔,兩隻手緊抓著被褥,素白十指嵌入被單之中。

今夜初一,南喬撐了半宿不想睡去,卻不知何時又入了夢。

那男子還如往常一樣從窗戶跳進來,一身黑袍俯身看她,今日~他帶來一支桃花,初時南喬以為他順手采擷,須臾便知自己想錯了。

男子抬手,冰涼的手指劃過臉頰,一路向下解開她的扣襻。

那隻手又大又軟,唯一讓人不舒服的,是永遠那麼冷,那種冷讓南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想躲卻躲不開,隻能在心裏哀歎。

他,又來了。

自她來此生活,每月的初一十五,便有一個男子入夢,如今她身體雖還冰清玉潔,靈魂卻早已是個成熟的婦人。

男子低下頭,覆上她柔軟雙~唇,霸道又溫柔。

她硬撐著,不多時周身卻還是燃起了火,他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八分戲謔兩分滿足,隨後南喬的身子一涼,已是與他坦誠相見。

桃枝上的花瓣簌簌落在她身前,她羞得想閉眼,驀然想起,這本就是在夢中。

南喬身子一動未動,可在夢裏,她被男子牽起來,離得那麼近,南喬可以看到他頸項上每一條青筋,卻始終看不清他的麵容。

細密的汗珠從兩人身上溢出,男子身上似有股酒香,聞得她微醺,他指引,他牽扯,手指滑過肌膚,冰瞬間化成水。

隱隱黑夜變成馨香天明,天上浮雲慢慢降下,他在絮絮說些什麼,她聽不清,隻能回以加倍多的小聲歎息。

……

宅門前還亮著大紅燈籠,左右各一隻的石獅子被夜色染得肅穆,長街寂靜被聲聲馬蹄踏破,未幾一輛馬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門丁聞聲而出,接了男子進門。

大門閡上,門楣處“商王府”三字在燈光下隱現,有風吹過,燈籠左搖右晃,詭異得很。

男子步子很急,隨風卷起的袍角下一雙官靴邁動得有些搖擺,腰間平安玉佩綠得深沉,他順著小徑攀上那處閣樓,才踏上樓梯兩步,南喬便被驚醒。

她閉著眼,腦中翻江倒海,是繼續睡著裝死好,還是起身裝傻好?

門被大力推開,一陣風吹進來,商蜀幾步來到她床前,月光幽暗,映得他一雙紅通通的雙眼如鬼魅般瘮人。

他伸手去抓南喬的肩,南喬伸手抹了一把,將頭發糊住半麵臉,撲愣翻身坐起,嘴邊流出兩道饞涎,瞪著大眼看向床前站著的人,隨即向那人開口,“爹,你回來了,我餓。”

她皮膚很白,眼睛又大,癡癡地衝商蜀笑,黑眼仁不聚半分光,明明衝著商蜀說話,眼睛看得卻是門框。

商王爺攥緊拳頭將牙咬得直響,“你這是幾輩子沒見過爹!”

今夜商王與友人小聚,喝了半斤滋補藥酒,宴席未散就趕了回來,可如今南喬的一句“爹”,讓他頓時沒了興致。

商蜀鐵青著臉拂袖離去,離去前踢翻了椅子,砸了一個茶碗,南喬撫著胸口起身喝茶,一伸腳,便踩爛了床邊散落的桃花。

南喬是個孤兒,出生不久父母雙亡,村裏人說她命硬不祥,總想著弄死她。萬般無奈她一路乞討到了京城,半年前被商王府的管家撿回來,本想扔在府中做灑掃丫頭,卻在洗幹淨後被商王爺一眼相中。

三月前王爺要召幸於她,她一時欣忭喝多了幾杯酒,舞了幾下便從閣樓上摔下斷了一隻胳膊,附送著摔壞了腦子,再見商蜀,張口便喊“爹”。

商蜀的腳步聲遠了,南喬抹去額頭的汗水。

一串細碎腳步聲自窗下響起,南喬把臉藏在床幔後麵,一絲嘲諷浮上嘴角。

未幾,腳步聲朝南刮去,那是王爺側妃楚昭昭的住處,看來,楚妃屬實多疑,也的確瞧得起她,否則怎會對一個傻~子如此上心,盯梢盯得緊鑼密鼓。

暑氣正盛,蟬吟蛙鳴,弦月下樹影婆娑,一處枝頭懸著半片黑影望著玄窗,不久後枝頭顫動,黑影驀地消失,兩朵桃花順勢落下,落在樹根叢生的雜草之間,無聲無息。

這處閣樓相當於一個廢宅,若非南喬傷後醒來一聲聲爹喚得情真意切,幾個王妃斷不會同意將這廢宅賜給她居住。

南喬換下濕透的衣衫,將地上花瓣拾了扔進後窗溝渠,合眼睡了過去。

翌日,南喬一睜眼,小丫頭豆兒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瞧她,南喬衝她嘿嘿一笑,“豆兒,我夢見今早吃鹹蛋粥。”

豆兒“哇”了一聲,衝後麵過來的青檸拍手叫道,“看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娘子每日醒來都猜得到早膳是什麼,哎呦,難不成摔了一跤還通靈了?”

青檸扭著水蛇腰過來,盯著南喬的眼屎瞧了片刻,“豆兒,說你多少次了,你耳朵塞驢毛了?她是個傻~子,叫什麼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