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餘燼寒(1 / 2)

弦月如鉤,月華暗淡光微,星辰也隱入了幽暗的天空,黑暗是眼中僅見的顏色。

靜夜無音,唯有一點熒熒火光,點亮了一角。溫暖而微弱的火光漸漸轉盛,幻化為吞噬萬物的猛獸。鋪天蓋地的大火攜著灼人的高溫,席卷著整個穆府。穆府外,相鄰的民居,已是人聲鼎沸,自家中逃出的人們,奮力撲救著穆府向外蔓延的火勢。穆府中,依然一片寧靜,未聞人聲,未見人影,隻有迅捷如雷的大火,伴著劈啪作響的木質燃燒的聲音,將穆府化作這一夜耀眼的存在。

直至天光微芒,蔓延了一整夜的大火才被完全撲滅,看著化為一片焦土的穆府,滿目瘡痍不知是幸亦或是不幸。幸得劫後餘生,不幸是無辜受累。而穆家至今未見一人,隻有漆黑的殘垣斷壁無言的佇立在風中。

雲,層層積厚,風,漸漸吹起,明豔的天光在短短時間內黯淡下來,幾束陽光透過雲層,斑駁的照向大地。

官道上,一騎白馬飛馳而來,馬背上衣袂於風中翻舞,飄逸出塵。素質的衣衫,一路煙塵卻未有所沾染。馬蹄聲咯咯噠噠,引得一路行人側目相視。

風勢漸強,穆靈犀微微側頭望了一眼天空,嘴角彎出一個弧度,拍了拍馬背,喃喃的低語了一句:“白雪,要快點了,趕在雨前回家。”

座下的白馬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語,打了一個響鼻,速度更加飛快。

離家又是二年,甚是記掛家中父母與幼弟。如今學藝歸來,終於可以與家人朝夕相處,不知父母親身體是否安康,幼弟是否依舊頑皮,常惹得父母親煩心。回憶著與家人僅有的點滴記憶,穆靈犀心中暖意四溢。

滿心的雀躍,卻在那一片漆黑的焦土中轟然碎裂。踉蹌著翻下馬來,跌跌撞撞的走進穆府,手指輕觸著早已被燒得殘缺不全的牆壁與房梁,指尖不自主的輕顫起來,雙眼變得空茫失神。心被猛揪了起來,不安與恐懼將穆靈犀緊緊包裏,整個身體冷凝著幾欲窒息。

突然間,整個身體猛然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直奔向大門外。略一環顧,在視線內尋找著可以看到的任何人。

穆府,雖不是處於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卻也總是比較熱鬧的市區,往日行人雖不是川流不息,卻也是往來不斷。自從穆府大火,有人殞命火海後,這裏便荒涼了起來。穆靈犀張望了許久,才在街角看到一個臂彎上挎著竹籃的女子,眸中終於閃出一絲光亮。

當穆靈犀急急的跑了過來,抓住那個女子的手腕,那名女子被嚇得不輕,扭頭注視著穆靈犀略帶木然的眼睛,強自定了定神:“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你可知穆家出了什麼事?穆家的人都怎麼樣了?”幹澀中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在穆靈犀喉嚨處艱難的發出。

“穆家?”女子稍一愣神,反問道,“你說的是穆禦史家吧?唉,可憐啊,好好的一家人,一場大火,全都沒了。”

“全都沒了?你的意思是,穆家的人全部都……都……”嘴唇劇烈的顫抖起來,連帶著語調也變得怪異起來。

“姑娘……你,沒事吧?”女子細細的打量起靈犀來,“你可與穆家的人相熟?”

靈犀沒有回答,無法相信剛剛得來的消息一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一字一頓的確認:“穆家的人,他們……他們都怎麼樣了?”

“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裏。”看出穆靈犀甚是關心穆家的事,女子指了指不遠處的民居,“我家就在那邊。那還是半個多月前的晚上,當時聽見有人大喊起火了,我穿了衣服就跑了出去。當我出去的時候,已經是火光一片了,大家都拚命的救火。忙了整整一夜,才把火撲滅。後來衙門得了消息,派人來了解情況,清點傷亡時,才發現穆家的人沒有一個逃出來的,全都燒死了。穆禦史是一個難得的好官,沒想到,就這樣……”

穆靈犀沒有再聽下去,緩緩移了腳步向著已然化為廢墟的穆府走去。那名女子輕喚了一聲“姑娘”,此時穆靈犀又哪裏聽得見,滿心皆是那場大火的情景以及失去所有親人那種痛徹心肺的哀慟。

積蓄已久的層雲終於自雲端墜落,初時還隻是點點滴滴,霎時便化作雨線,直直的射落凡塵,

雨水無情的敲打在穆靈犀的臉上,頭上,整個身體上。還帶著體溫的淚水,剛剛溢出眼眶,便混雜在雨水之中,失去了所有溫度,冰冷異常。穆靈犀的心卻是熱的,被烈火炙烤般的熱,那是一種可以焚盡世間萬物的煎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