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27年發表其存在哲學的奠基之作《存在與時間》時,海德格爾就有一種濃鬱的危機意識,認為西方特別是歐洲的精神世界在沒落,精神的力量在消散、衰竭。他認為,當時的歐洲(特別是德國)處在俄國和美國的夾擊之中,這兩個國家在形而上學上是相同的,都有著對“精神”的曲解或剝奪。“結果不再能保持那一精神世界的偉大、寬廣和原始性”,“那個時代開始喪失其強大的生命力”,出現了精神萎靡和精神力量的潰散。他從他老師——現象學大師胡塞爾處借鑒了“現象學還原”的方法,對西方哲學史進行了通盤的批判,暴露出大量的問題,從而宣告了傳統哲學的終結。
一、傳統形而上學是有罪的
上個世紀末,尼采有感於基督教神學對人的禁錮宣布“上帝死了”;半個世紀後,後現代主義甚至宣布“人也已死了”。這是對當今人的生存狀態的揭示,也就是說,當今人的生存狀態是一種非人的狀態。不僅千百年來女性過著遭男性奴役的奴隸性生活,是非人的生活,而且男性的權力地位過分飆升,或稱男性中心地位的過分飆升,也超出了人道,喪失了本性,也是一種非人的生活。從人與外在世界的關係來看,人也被異化成了非人。他不僅淩駕於自然之上,認為自己是大自然的主宰,而且淩駕於上帝(神靈)之上,世界就是以他為中心,其他的一切都是他役使的工具或奴婢。人的主體性日益膨脹,不僅出現了尼采這樣的哲學狂人,而且也出現了宣稱“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托起整個地球”的科學狂人,甚至出現了希特勒這樣的戰爭狂人,想以日爾曼民族來改良人類。這種人的主體性日益膨脹,當然是建立在對人的自信,對科學技術的自信基礎之上,但最後的結果必然是主客體的嚴重對立。正如海氏所言:“世界越是廣泛有效地被人征服,被人擺布,對象越是表現出客觀性,其中的主觀意誌就越強烈。”人認為自己隻要把握了科學理性,就能戰勝一切,君臨一切,達到自由幸福之境地。但時至今日,人們發現,主體性的惡性膨脹,不僅帶來了“二戰”這樣的給人類以毀滅的後果,科學理性也遠未能充分認識世界,更不能透徹地認識人本身,特別是人的價值論問題。而且,當今一些超人的力量正在危及著人類自身的生存,左右著人類的命運,如生態環境的惡劣、核爆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表明人不能控製自身)、地震(人也不能完全控製自然這個客觀世界)。也就是說,人並不是萬物的靈長,更不是萬物的主宰。人,應當回到其自身的存在狀態,應當回到正常的“人道”。在天地神人四者的關聯中,人應當老老實實地做人。
那麼,造成這種非人道局麵的禍根在何處呢?海氏認為,是支配人的思想和行為的傳統哲學,特別是近代形而上學哲學,而不是科學本身。科學隻是人類手中的一種工具,隻是講究抽象概念和嚴格範疇的邏輯思維方式的形而上學的結果。因此,他要改造這種傳統哲學,因為這種哲學的根本錯誤在於“遺忘了人自身的存在”,誤把“存在者當成了存在”(他要把人們的目光從存在者(物)拉回到人的存在上來。
二、庸俗辯證法也是有罪
海氏認為,導致當下人的主體性膨脹的非人性狀況,不僅形而上學有罪,庸俗辯證法也是有罪的。因為人們簡單地把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看成是相對立的一種世界觀和方法論。這種方法論致命的弱點在於把事物的構成因素人為地、簡單地劃分為對立的正反兩方麵,而且雙方都可以對事物的發展有貢獻,因為離開了任何一方,矛盾便無法構成。它被運用到具體的社會曆史領域時,其隱含的負作用頗大。到底誰對誰錯,誰對曆史有功,誰對曆史有過,往往就由有權力的話語者來評判,而有權力的話語者的評判標準則是以實現自己或自己集團的欲望的一係列意識形態為基礎的。當權力意誌無遮攔、無束縛地膨脹時,權力神話和權力崇拜便由此產生,而其哲學根源便是庸俗辯證法。
三、什麼才是人的本真存在
如上所述,海德格爾對現代人的生存狀態及其哲學基礎進行了深刻的批判。那麼真正的人道在哪裏?人到底是如何存在的呢?這是現代形而上學要解決的問題,也是現代哲學的核心問題。
“存在”,在傳統形而上學哲學中被解釋為:“不依賴於人的意識為轉移的客觀世界,即物質”,亦即“獨立於人的意識之外的客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