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們決定連腦分享夢境。
我瞥了一眼梅蒙,他靜靜地坐在暗處的猩紅色沙發裏一言不發,於是我遞了根煙給他。
“叫什麼名字好呢?”我問。
“隨你。”他回答,然後歪著頭配合打火機裏微弱的火苗,直到煙頭星火攢動。
我將恩雅的曲子淡淡地填滿這間小屋,要想睡個踏實覺這是必要的。順手再拿來床頭櫃上早已備好的兩罐罐裝啤酒,扯開拉扣。
“那是什麼?”梅蒙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床頭櫃上零散的白色顆粒。
“安眠藥。”我發現它的數量和買來的時候相差無幾。
他朝著藥的方向勻勻地吐出一口繚繞的煙,“正好缺下酒菜。”
恩雅的歌喉恰到好處地溫存了這間小屋,可能還有些許的酒意在作祟,沙發、陽台、床都塗抹了一層印象派的朦朧美。
“這人……”我喃喃自語。
隻是要睡個覺而已何必搞得像在拍意識流電影:深沉地抽顆小煙,喝杯小酒,還吃片小安眠藥。
“臭小子,你會抽煙嗎?”他不經嘲諷起來。
任由煙蒂自由落體,我呆望著天花板,印象派的朦朧美又漸漸恢複到了高清畫麵,原來天花板的頂燈隻有一個燈罩。
“叫什麼名字好呢——”我思來想去。
他拿過茶幾上的黑色包裝盒,翻轉著看了一遍問,“以前用過嗎?”
我盯著,盯到天花板的縫隙都快要龜裂,“沒有,第一次。”
其實這樣一個夜晚,並不適合用來冒險。隻是恩雅到了、酒到了、安眠藥到了,我們的旅程就可以上路。
他顯然在研究盒子裏的說明書,那片薄得像廁紙的小抄。
“叫喻梓好嗎?”我總覺得是個熟悉的名字。
“嗯。”
“你有沒有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我問。
他研究入神,疑似科研人員附身,“沒有。”
“真的沒有嗎?”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以前發生過一樣。
“隻是個名字而已。”
錯綜複雜的煙霧綢緞布置了小屋,CD機緩緩轉停。12點了,什麼故事都會發生的時間點,盡管每人每天都在經曆。
“你自己輸入吧。”
梅蒙拿給我的是從黑色包裝盒裏掏出來的儀器,實現今晚冒險的決定性工具。看著它,不禁想起當下不可思議的網上購物,就連“夢境”這種東西也是可以下訂單的。
“買三個包郵哦,親!”對方還如是推銷。
我接過儀器將“喻梓”兩字輸入進去,按下“確定”,條碼顯示完成20%並且數值還在一點點地增加。
梅蒙抖了抖煙盒,裏麵的煙所剩無幾,“你還無法釋懷吧。”
條碼步履艱難地挪到了45%,這個過程異常地安靜與漫長,“說誰?”
“你對她。”他說。
我能從眼角的餘縫中,發現梅蒙一直在關注這個方向。眼下,條碼在後半段突然開始加速,猛地增到了99%。
“做個好夢,晚安。”
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一根數據線的兩端連接到兩顆結構異常的大腦,儀器提示可以隨時開始。我聽見了梅蒙按下開關的聲音,剩下的隻有等待。
呼吸與心跳,在這個空靈的夜晚顯得格外放肆。我和梅蒙先後都有調整睡姿,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耳邊響起了女人綿綿地話語。
“請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把握好節奏,均勻地呼吸。請放下僵持的肩膀,讓四肢鬆弛。什麼都不要想,意識開始漸漸沉澱……請往前走,注意呼吸,緩緩地均勻地,放鬆身體,放空意識……請繼續往前走……前方出現一點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刺眼……均勻地呼吸,放鬆肩膀放鬆四肢,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刺眼……是洞口……請慢慢靠近它,慢慢地、慢慢地……”
洞口的亮光如海嘯般將我們活生生地吞噬掉,女人的聲音也在吞噬掉的那一刻,像被掐斷了咽喉戛然而止。劇烈的衝擊,使得正要睜開的雙眼還隱隱作痛,然而映入眼簾的世界,將神情定格在了睜眼一瞬間的驚詫。
“這是哪裏?”我像是問出了聲又或者隻是在心底盤問。
梅蒙回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多餘的話語,風侵犯了他的頭發。我走到他身旁並排的位置,雙手搭在鏽跡斑駁的鐵欄杆上眺望遠方,緊致錯落的高樓大廈從眼底一排排延伸至地平線,地平線這根粗糙的針線,還縫住了灰色天空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