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殺手,是個磨嘰的殺手。
為什麼磨嘰,大約是腦子不太好使。
我隱約記得,有個人經常在我耳邊說,這丫頭雖然是個練武奇才,但是腦子不好使。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曾經頂天立地,正氣凜然,可至於我為什麼會成為殺手,那就要從六年前說起。
那一年,我十歲,是一個夏日的午後,我直到現在也仍然記得那炎炎的烈日和渾身的燥熱。
那時,我在某條山道上走著,突然眼前一花,便天旋地轉,漫天塵土。等清醒過來時,我從泥堆裏爬起來,看到陡峭的山崖,想自己大約是從山上落下來了罷。
這時,有一輛馬車經過,在我前麵停駐下來。我雖然渾身是泥巴,但也萬分好奇地走上前。那車上下來了一位小公子,翩翩然搖著折扇。
他問我:“你,不要緊吧?”
他的眼睛若天上的星辰,眉黛如遠方的青山,嘴唇像三月的桃花,神色施施然。天哪,怎生得這樣好看。我望著他,忘記了開口說話。
他說:“你是誰?看著我做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剛才從山上摔下來,腦子不好使了。”
他身邊的姑娘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抬頭望了一眼懸崖峭壁,然後說:“這處地方荒無人煙,你一個人在這裏怕是要餓死,不如跟我走吧。”
我拚命點頭,“好啊。”
小公子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我正欲跟上,那大姑娘便順手塞給我一個饅頭,讓人把我領到後麵的大板車上去。
我一路吹著山風,一路啃著饅頭。那大板車上,還載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其中有個小子縮在角落裏,看上去氣息奄奄。
我霍地站起來,指著他們說:“你們欺負他?”
那幾個半大小子一下轉過頭,“臭丫頭,說什麼呢,他自己搶不到吃食,怪誰呢?”他們說著,又眼饞地看著我的饅頭。
我說:“看什麼看,這是我的!”
他們便群集著撲了上來。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有拳腳功夫的,下意識裏揮了幾招,那群小子便哭爹喊娘地倒了一板車。我跨過他們,來到那個快餓死的小叫花子前,掰給他一半饅頭,說:“喏,快吃,以後我罩著你。”
那小子吃力地看了我一眼,取過饅頭,便大口嚼了起來。
這是我入鏡山之前所有的記憶。
鏡山在昆侖脈間,環繞泗水,山清水秀。入山口隻一條道,立了閑人莫進的石碑,又書“日出處”三字。過五裏路,拾級三千台階,便有何羅莊,取義何羅魚一首十身。
東邊有一座湖,湖中有座山,公子在山上建了掌管水道的閣,取名蓬萊閣,後來搶了禦衍江山九百裏水道,占了天下三分之二。
西邊是個峽穀,峽壁縈回建宮最好,公子說,“那隱沒於裂罅的高啄簷牙,叫做開明宮。那裏有的是錢,要是你缺錢花了,就去那裏搶。”後來,我上那裏一站,自有人送上錢來。
日出蓬萊,開明何羅。
雖是這麼說,武林中人卻叫我們邪門歪道。因為何羅莊什麼都幹,殺人放火、攔道搶劫、勾結官商,就差率眾謀反了。當然,我們幾個想幹來著,公子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