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一還未站住腳跟,不分文理。預科班的孩子也暫回自家班級。期中考試後,實驗班一分為三,一個文科實驗班,一個理科實驗班,兩個理科奧賽班。所謂奧賽班即閑餘時間進修大學課程參加奧林匹克競賽,若幸運得獎,高考便占得先機,成績有加成的班級。白永凡擦邊進了奧賽班,班主任換成一個長得像車王舒馬赫的男人。陸元在另一個奧賽班,吳何跟尚樹人與白永凡同班,尹洪和朱秀蘭同入了理科實驗班,劉陽則選了文科。
周末,白永凡給家裏打電話,跟白父聊完跟白母聊,然後問過祖母,最後白父接過電話說:“你不跟我說分班的事麼?”
“哦,分班了。”
“……你不是進了奧賽班?”
“您怎麼知道的?”白永凡有些驚訝。
“哈,剛分過班去我就知道了,早安排好了,一有動靜就有人報告我。”白父甚是得意,儼然一個將軍運籌帷幄,哈哈哈笑起來。
“……呐,跟奶奶說說,我下周回去看她,沒幾天了。”白永凡掛斷了電話。
分班結束之後,霜降已過,秋意酩酊,漸漸走向末路,日頭也一天天遠離了學校。校路上落著法國梧桐的葉子。每日清晨,住宿生起早跑步,跑完便扛了掃帚去掃。一邊掃,葉子一邊落,不過,就像人的臉麵,正對大校門的這條路好似人的鼻子,雖然知道鼻涕會不停流下來,還是要一遍遍擦。
霜降之後,立冬之前,許是為掃除學生悲秋的倦怠,學校要舉行為期兩天的藝體節,時間定於周末。據說,此節源於清華,全市“僅此一家,別無分店。”出於對奧賽班的信任,校方將活動全權交由這倆班負責。
自此,兩個班級忙得仿佛風中沸沸揚揚的落葉。每至晚上,班裏總要失蹤半數人。他們負責招標,將各個小項目分派給各個競爭班級承辦。白永凡無官一身輕,隻做得苦力。
開幕前一天下午,自習課。班委要人往操場搬桌椅。白永凡竄出來,刻意走了隊尾上,想多在外麵待會兒。到操場的時候,大多數人已往回去了,落後的幾人被留下來,受人指揮著,擺主席台。
秋末午後,陽光清黃如暈散的蛋卵,教學樓的影子被斜拉到操場中間,蔭蔽了大片金色。白永凡朝西天愣了會兒,感覺書卷氣被風吹著,輕悠悠的,要離開自己的身體,一時忘了幹活。一個女孩湊上來,拍了他一下,問:“是不是搬不動了,看你這麼瘦?”白永凡看著她,有些疑惑,眉頭皺起來——這是誰唻?
他避開女孩的目光,說:“我瘦是瘦,全是筋骨肉,跟那橡皮筋似的,拉起來有的是力道。”
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笑,說道:“我看著不像……你是不是記不著我了?”
“嗯,有點想不起來。”
“你忘了?”女孩拿手比劃,“剛進高中那會兒,你和我都叫人鎖了宿舍外麵了。在秋千上!”
“……哦!”
“怪不得你也,一年多沒碰麵了。”
“嗯,碰著了也不認得……”
“我也是瞅了一大時候才覺得是你的。”
白永凡盯著女孩,女孩也認真看著他,看得他怪不好意思。正巧下課鈴響,白永凡轉頭看見教學樓奔出人來——吃飯時間到了,學生全嗖嗖地齊往食堂跑,一時間如天雷滾湧,大地轟鳴,搶飯開始了,白永凡搖搖頭。他搶不過人家,清湯豆芽菜、水炒土豆絲,這兩樣菜占領了他大多數時間裏的胃袋。
女孩聽著動靜,歪頭看了一眼,嘟了嘟嘴,無奈地說:“好吃飯去了。”白永凡答應了一聲,跟她並肩回去,然後便各自走散了。他沒去食堂,在教室啃了個麵包。他想這個女孩可能是隔壁奧賽班的。分班之後,他還沒去找過陸元。
藝體節開幕那天,煙花綻放,禮炮打出來的紙屑紅紅綠綠漫天飛,在《軍隊進行曲》中,老校長宣布盛會開幕。周六上午,全體舉行體育賽事,白永凡無事參與,看到有籃球賽便圍上去看,他擠不進去,站外頭問一人這是誰的比賽。
“你以為我不是實驗班的?實驗班的比賽!”那人挺著胸,高抬起下巴,一條眉毛上天一條眉毛入了地,眼睛覷著他,像是看著他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他臉上的肌肉抖著,倘若有人能將這畫下來,大概曆史上又該多一個局部巴洛克流派。白永凡沒聽懂他的話,卻讀懂了他頗具藝術修養的臉,一聲不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