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雲安,記住姐姐的話,快…快逃,逃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都不要……”
突然被驚醒,慌亂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像極了那個夜晚。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呼嘯的風聲,從四麵八方逼近的腳步聲、馬蹄聲,浴血的女子,孱弱的呼吸,斷斷續續的話語……這大概是此生都擺脫不掉的黑暗記憶,所以才會不時出現在睡夢中,即使十年已過去,也依舊不曾遠離她的生活,讓她難得安眠。
十年前,她是鍾靈國三大家族之一——雲氏家族掌族人的寶貝女兒雲安,是與太子殿下青梅竹馬、即將成為太子妃的人,可現在,她隻是一個隱秘活在世間的巫女,隱去了雲安的身份、生活在霧隱島上的巫女——寧霜。
三日突變,竟能換人一生。
此刻的她,一如這十年之間一樣,身處黑暗,但她已不會像剛來到這裏一樣為此驚慌,十年的時間,太長太長,長到讓她適應了這座宮殿裏的昏暗和死寂,長到讓她慢慢淡忘了當初的雲安是怎樣的模樣,長到讓她拋棄了所有的嬌氣、怯懦變成了如今獨當一麵的寧霜。
世事無常,她懂得,所以從來沒有惋惜過什麼,憎恨過什麼,反而更加珍惜劫後餘生的自己,這樣一個嶄新的生命。
寧霜起身穿好衣裳,白衣白裙,銅鏡裏的自己似乎有點像當年的模樣,但又能明顯分辨出兩種神情。深深的呼吸,讓自己不再多想,合上銅鏡,快速走出房間。
穿梭在無光而又幽長的走廊中,熟絡的左轉、右轉、直行,腳步輕盈迅速,很快便到了宮殿的出口。守衛打開大門,一縷光線突如其來的照在寧霜的臉上,她略感不適,用手遮住眼睛,緩了一會兒,徑直走出宮殿。剛邁出一步,海風便迎麵而來。
這裏是宋恩海的一座海島。所謂宋恩海,是位於鍾靈國之南的一片廣闊的海洋,海水湛藍,每至落日之際,血色殘陽與湛藍的海水相輝映,景色甚美。
相傳,鍾靈國尚未建國之時,後來的鍾靈國開國皇帝白浸遊曆至此,偶遇原為漁家女兒的毓恩皇後顏宋恩,倆個人相知相愛。後來,白浸皇帝征戰之時,毓恩皇後始終陪伴在其身邊,悉心照料,皇帝對她甚是感激。然而建國之後,毓恩皇後卻突患重病,不久便與世長辭。白浸皇帝心痛不已。幾年後,白浸皇帝故地重遊,憶起往昔舊景,心中感慨,遂將兩人相遇的這片海命名為宋恩海。
幾百年過去了,宋恩海依舊湛藍如初,景色更勝從前,引得無數遊人觀賞,更有許許多多的文人墨客在此留下名篇佳作。然而,世人皆知曉宋恩海景色迷人,卻不知曉在這片大海中央飄浮著一座島嶼。自鍾靈國建國至今,這座島便始終漂浮在宋恩海的中央,隱藏在重重疊疊的雲霧之中。此島便是霧隱島。
此刻,星夜下的海麵風平浪靜,四周不時有出海的漁船返航回鄉,而包裹著霧隱島的雲霧卻飛速的轉動起來,在海洋的中心地帶掀起一陣旋風。
白衣女子站在宮殿前,抬頭直視虛空良久,眸中忽的掠過一絲惶恐,隨即轉身向宮殿內跑去,腳步迅捷,身形輕靈,即使是在寂靜的浮宮中也難以捕捉到一絲一毫聲響。
女子穿過重重長廊,來到一扇幽藍色的、雕砌著紛繁複雜的花紋的宮門前,對直立於門兩側的兩名侍衛說:“麻煩通告一聲,寧霜求見大司命。”
“不必通告,直接進去不就成了!”未等侍衛通報,門已經從裏麵打開。一名身穿月白色束身長袍的男子從殿內走出。他的長發高高束起,眉目中是不羈和飛揚。男子挑了挑眉,含笑看著她道:“哪有這麼多規矩!”
寧霜看著來人,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不知是該羨慕還是該頭疼。這麼多年了,這個島上隻有他敢這麼說話,可偏偏旁人還挑不出個刺兒來,仿佛這人生來就應該這麼蔑視規矩,逍遙自在。末了,她隻得無奈地說:“我畢竟比不了明煥少將您。”
明煥笑了,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真是傻得不透氣!也是,換別人這麼早也不能覺也不睡就來這!”
寧霜本就心急來報,卻遇到他在這插科打諢耽誤正事兒,頓時沒了好氣。礙於旁人在,她不好失了禮數,隻能幹幹瞪了他一眼,“我看少將也沒比我好到哪去,這麼早,不也在這!”
“我說你嘴上鬆點勁兒是能死不成!”
寧霜壓低了聲音說:“對別人怎麼都成,就對你不成!我幹嘛要對你客氣!”
明煥玩弄著手裏的扇子,”好歹我也救過你不是!”
“陳年往事,少將您可別再提了!”寧霜嗔他。細細打量了他一番,便知道這廝定是從假公濟私從外麵剛遊玩了一圈回來,便說:“這是玩盡興了才回來?”
明煥正色說:“並非玩樂。”
寧霜腹誹,信你就有鬼了,“不跟你胡攪蠻纏,我要進去了,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