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一些,這樣更顯老了,我確定他放下心了,這樣做也算是做了善事吧。
明天上學的時候要是遇見緹娜我一定是會告訴她的,再用頭撞我我就告訴他爸爸。
“這樣就好,就好。”叔叔依舊搓著手,一定是出於習慣吧,新磨出的傷口能夠這樣止疼。
那是最美好的歲月,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這樣的生活在一切的根源到來之前。
我記得那天啊,距離我遇見賜予我另一個名字的人,已經不足一年的時間了。
“緹娜……”我顫抖著,握著頭盔的手在一瞬間失去了力量的支撐,鐵質的頭盔落在地上發出讓一切安靜下來的聲響,在我的腦海裏,所有的景物退散,所有的聲音消失,我能看見的隻有,隻有能帶來思念的人的影子。
“別這麼驚訝嘛,”緹娜一邊蹲下一邊梳理著因為我生硬的取下頭盔而變得淩亂的頭發,她抱起頭盔,夾在腰上。“我看見你的時候也是嚇到了,因為怕認錯人了所以才用劍指著你。”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除了長高也沒什麼變化嘛。”
她有些害羞,用手指刮了刮臉頰,然後盯著我,褐色的眼睛閃爍著“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這麼暴力一定嫁不出去的話。”
她揚起頭,一副情願赴死的表情,我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有慘叫聲傳了出來。
“啊!赫爾哥哥救命啊!”其實什麼危險的事都沒有發生,大概是緹娜的馬嫌一直低著頭太累了,抬起頭來舒展一下,恰逢這個時候洛凜正抱著馬脖子。
於是體驗了一把雙腳懸空的失重感。
“吉姆,你不要亂動了,嚇到小姑娘了。”緹娜幾步小跑到了跟前,把洛凜抱了下來。
“好了好了,沒事了。”緹娜熟練的抱著洛凜讓她依在自己肩上。
一隻手按著小妮子的頭,輕輕的晃動。
雖然看起來很溫馨了啦,可是為什麼感覺緹娜像在哄嬰兒,應該是我的錯覺。
“看什麼,一臉色眯眯的表情!”
緹娜轉過頭來看著我,眉頭一皺,眉毛立刻像劍一樣立了起來。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如果什麼也沒發生的話,你也應該有家了。”
如果什麼都沒發生的話,我也應該有家了,可能還沒有洛凜這麼大的孩子。
我會在父母的操辦下娶一個妻子,太陽好的時候,她可能也會像緹娜這樣抱著孩子,在後院裏曬太陽。
也許那個人就是緹娜也說不定。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
……
“格雷醫生回來了!”
一聲呼喊,從村子的那頭傳到了這頭,媽媽立馬放下手頭的針線活,跑了出去,我記得那是媽媽織過得最糟糕的一團球。
爸爸在幾天前就被人“接”走了,我記得那些穿著幹幹淨淨的警衛服的人,他們按著我的肩膀,麵上帶著假笑,邀請爸爸去給他們的領主治病。
會生黑色斑點的那種。
爸爸原本了解完基本情況後已經打了退堂鼓。告訴那些人自己完全沒有把握,還是被抓走了。
爸爸走了幾天,媽媽就幾天沒合眼。每天村裏都會有人來看望我們說些寬慰的話,自然也有城裏的人趕回來,告知爸爸的情況。
“慢一點,慢一點,他肯定累壞了。”
爸爸在媽媽和另外一個人攙扶下走進了家門,我看見爸爸黑色眼眶有些不安,以前爸爸也有缺乏休息導致麵色憔悴的情況,也生過黑眼圈。
這一次卻有著不同,怎麼說?有些邪魅。那個眼圈。
“快讓格雷醫生躺下休息,格雷夫人你也早休息吧。”
“這些家夥哪是人啊,這麼好的醫生折騰成這樣。”
沒有人問領主的情況,爸爸活著回來了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媽媽把爸爸扶上床,然那些擔心的村民回家去後,坐在床沿注視著爸爸,“總是這樣不顧自己怎麼能行呢?”媽媽的聲音也輕的聽不見了,“赫爾啊,去給你爸爸接盆熱水來,我給他擦擦身子。”
“媽媽,爸爸怎麼不說話。”以往回家,不管多累,爸爸都會說兩句讓媽媽安心的話,然後才倒頭睡去。可爸爸這次隻是望著天花板,不言一語。
“天知道他這回遭了什麼罪,肯定是累壞了。”
我很想問爸爸是不是再也不會說話了,話到了嘴邊止住了,說出來惹媽媽擔心,自然是不好的。
我從廚房燒好了水,提拎著水壺走到床前時,母親已經伏在爸爸身上睡著了,她的手按在爸爸胸口,月光穿過蒙著灰色紗窗的玻璃貼在爸爸媽媽的身上,蒙著一層仿佛流動的鐵砂。
就像,已經在地下塵封千年的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