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相對。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因為長久沒有說話,許嘉逸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微啞。
“一個星期前。”容淩清淡的道,尾音輕輕地,破碎在空氣裏。
“喔……”許嘉逸微微動容,這麼說,他剛醒來,容淩便知曉了?
見容淩沒有說話,許嘉逸有些慌亂:“其實,也沒什麼的,就是,有些不習慣,然後就不想讓你知道。”
容淩的眉尖沒有鬆開,唇角卻略上翹:“許嘉逸……”
“呃?”
“許嘉逸……”
許嘉逸覺得懸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他就是不想醒來……冥冥之中的感覺,告訴他,他還是不要醒來的好!
“我不會告訴旁人的。”容淩道,畢竟已是前太子……
“怡王也不要告訴。”許嘉逸道。
“為什麼?”容淩艱難的開口,想起那個在自己麵前一臉乖巧的男孩。
“宮裏……就沒有單純的孩子,那怕他今年才四歲!”許嘉逸慢慢的道。
聽了這話,容淩盯了一眼四周,確定四周空無一人!
“前天,昨天兩天,怡王都曾來過冰泉宮,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用針試探我。我不是怕死……而是怕……”
容淩有些了然:“怕你一直站不起來,而我棄你於不顧?”
許嘉逸祈求的望向容淩。
容淩自顧自的道:“你終究不是我……”
又道:“怡王麼?”容淩若有所思,然後展顏一笑:“你有什麼打算?”
許嘉逸沒有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能有什麼打算?所有的打算,隻怕已來不及!
春去夏來。
前兩日一直在下雪,宮裏的各色景像青色十足,也包括那片欒林。
容淩推著許嘉逸,在欒林中漫步,想著在宮裏的這一年很有些歲月悠悠之意,還想著宮裏遇到的人看著他時驚詫的目光……
樹葉隨著雨絲一起飄下,隱隱可見宮殿簷角。
容淩望著那處刺客出現的地方,沉默不語。
許嘉逸問道:“你可有後悔?”
容淩沒有說話……突然問道,“你可能站起?”身後的青絲早已變換成了灰白。
許嘉逸搖了搖頭,片刻後又點了點頭。
容淩輕笑:“怕是以後的事兒,要交給你了……”許嘉逸以為,暗中拿掉冰泉宮的鏡子,他便不知自己已老去的容顏?
許嘉逸微黯,凝望著容淩,並不從輪椅上站起,仿佛隻要他不起身,容淩就不會老去……
又一次攸的老去啊!容淩心裏微歎,這一次,自己接受起來,並不太難過。
夜色如一幅黑沉沉的帷幕籠罩下來,冰泉宮裏萬籟俱寂,許嘉逸聽著懷裏的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翻身坐起。
再一次輕輕地用手指梳理著容淩稀疏的頭發,他的目光絕望又痛苦。
這是命麼?為什麼呢?他很想推醒容淩,然後問一問,卻又想起紫衣男子的叮囑,所有的話都埋在了他的心底。
他不敢睡。
好怕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就不見了……
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那怕已蒼老如斯……很想,時間能夠就此凝結。
……許嘉逸恍惚間手中抱著的容淩漸漸虛無……
許嘉逸輕聲道:“在意你所在意的,我一定會做到。”
次日容淩逝……生榮死哀。陽帝給了容淩足夠的榮耀,而前太子景王在此刺激之下,竟完好無損的參加完輕靈侯的葬禮,葬禮過後,景王與陽帝之間有過一次不為人知的長談……其後,陽帝再主政三年之久,而怡王與景王在這三年的時間裏,不知所蹤。
三年過後,陽帝宣布退位於太子怡王,由景王添作攝政王。
一時之間,朝臣大嘩……
好在朝臣們擔心的事兒並沒有發生,政權平穩的交接著,怡王年紀雖輕,處理政事亦像模像樣,而景王如同布景板一般,在朝堂上站了五年。
這五年的時間裏,發生了許多事,韓府的急流勇退則是其中沒有激起一絲波浪的一件。
待得陽帝薨逝,景王從朝堂上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小韓公子……
十年之後,新一個小韓將軍橫空出世。老一輩的朝臣們,猶還記得曾經的小韓將軍,亦私下裏暗歎:人死或煙消雲散或為魂魄,自是不用人間富貴,然,能得到景王如此相待,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