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總哨,目前咱們不應該粗心大意。這破鞋一到宋家寨,會把咱們老營的底細全說出去。”

“讓我再粗心大意一次吧,不怕她說出咱們的底細。還有,趁這時官軍距離還遠,叫老百姓隨便出寨砍柴,不要禁止出入。”

總管提醒劉宗敏:“今天清早,劉爺你才進寨的時候,我已經傳下你的嚴令:軍民人等,不許隨便出寨……”

“休囉嗦!那時我嚴禁出寨,現在我取消那個禁令。你重新替我傳令:從現在起,到酉時以前,寨中男女百姓可以隨便出寨辦事,隻不許攜帶包袱,不許逃遷。倘有私自逃遷的,東西充公,全家斬首!”

總管咂咂嘴唇,退到一旁,口中不敢爭執,心中卻極不讚成。宗敏又對他說:

“大峪穀和石門穀兩個地方有什麼消息,你立刻派人稟報我。鐵匠營的人們一到,你就叫他們騎馬到麻澗休息,準備今晚去清風埡。如今老營沒有中軍,總管兼中軍,我離開老營時,這全寨的人馬由你指揮。”

吩咐畢,他帶著親兵們跳上戰馬,奔往野人峪去。

官軍害怕中埋伏,還沒有進入馬蘭峪。站在野人峪的高山頭上,可以清楚地望見馬蘭峪以東有許多地方都在冒煙;有兩處地勢較高,濃煙衝天。有一個村落在嶺脊上,可以望見濃煙中火舌亂卷。成群的百姓扶老攜幼,牽牛趕羊,逃過馬蘭峪來。有的逃近野人峪才停下來,呼兒喚女,哭哭啼啼。據老百姓對義軍哭訴:官軍早就揚言商州以西遍地是“賊”,連婦女小孩都通“賊”,所以他們今日進攻,見男人就殺,割下首級報功;見女人就奸淫,不從的就被殺害。大姑娘、小媳婦隻要落在官軍手中,受了辱還要搶走。官軍和鄉勇見財物就搶。官軍揀輕的和稍微值錢的東西搶,鄉勇來到就不管粗的細的一掃光,犁、耙、繩索、鋤頭、鐮刀……無物不搶。

劉宗敏聽明情況,氣得短胡須不住支奓。劉體純請求讓他率領二百弟兄出馬蘭峪給敵人一點教訓,被宗敏狠狠地罵了幾句,並且再次嚴令:除非官軍和鄉勇來攻野人峪,沒有他的命令絕不許同敵人接仗。他吩咐體純派人多燒開水,送到附近的樹林中,凡是逃來的難民都暫時在樹林中休息,不許放進野人峪。

在野人峪吃過午飯,劉宗敏到了射虎口。這裏距宋家寨有五六裏遠,距老營有十二三裏。山口很窄,兩邊是峭壁,守軍駐紮在山口一旁的半山小寨中。劉宗敏叫王吉元帶著他巡視了防守情形。趁著親兵們離開稍遠,他小聲問道:

“宋家寨什麼時候動作?”

“還是不知道。”

“闖王去石門穀的事你們這裏知道麼?”

“知道了。也知道智亭山失守的事。”

“是誰告訴你們的?”

“這裏老百姓的消息很靈,不知怎麼這些消息突然在前半晌哄傳起來,還說老營十分空虛,隻有害病的人和婦女守寨。孩兒兵和臨時成立的老營親軍都開往清風埡,連李將爺也帶病前去了。”

“宋家寨知道這些情形麼?”

“我想宋家寨不會不知道。剛才馬三婆來到這裏,口稱要去宋家寨替寨主少爺下神看病。我本想把她扣押,可是又怕會打草驚蛇,隻好放她過去。我想她準是去給宋文富報信兒的。”

“好,好,正需要她這一報。”

王吉元吃驚地望望宗敏,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宗敏接著說:

“吉元,你仍然照闖王的計策行事。倘能在今夜將宋文富誘出洞來,誘到老營寨外,就是你立了大功。宋文富有出洞消息,立刻去老營向我稟報。”

“總哨爺,如今宋文富有官軍和別寨鄉勇相助,不是少數人可以對付得了。我擔心老營空虛,劉二虎的人馬又不敢從野人峪抽回……”

“我沒有葦葉不敢包粽子,你少操這號心!記住:一定要在今夜把宋家寨這股膿擠出來,免得它妨礙咱全力去對付官軍。你報闖王,立大功,就在今夜!”

王吉元又擔心地說:“咱們的兵力少,多捉活的不方便。我看,如果宋文富兄弟親自出來,不如一刀一個,殺掉幹脆,免得給王八蛋們逃脫。”

“不,要捉活的。闖王叫咋辦咱們就咋辦。你放心,隻要誘他們到老營寨外,縱然他們插翅膀也別想飛走。”

劉宗敏叫吉元帶著他出了山口,走了約莫三四裏路,站在高處觀望宋家寨的守備情形。宋家寨上的守寨人遠遠地認出來騎白馬的大漢是劉宗敏,登時在寨牆上擁擠了很多人,並且越來越多,隔牆垛指指點點。宗敏正看著,忽然叫聲“不好”,身子一晃,栽下馬來,口吐鮮血,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