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迎到天井裏,拉著他的手說:“搖旗,你來得真快!人馬都動身了麼?”

“人馬已經上路啦。怎麼,馬上要廝殺麼?”

自成點點頭,拉著他走進上房,說道:“搖旗,又得你辛苦一趟。”

“辛苦?咱當武將做的就是這號買賣,一到打仗的時候就精神來啦。嫂子,你說是麼?”郝搖旗轉向笑著迎他的高夫人問。

高夫人一邊替他拉小椅子一邊說:“鑼鼓已經響起來,這出武戲就等著你唱啦。”

坐下以後,自成說:“搖旗,目前這個大戰是咱們在商洛山生死存亡之戰。聽說鄭崇儉將到桃花鋪,南路的官軍就由他親自督戰……”

不等自成說完,搖旗就接著說:“我操他姓鄭的八輩兒老祖宗,讓他狗日的親自來試試吧,沒有便宜叫他撿!”

自成笑著說:“老弟,你也不要大意。這次鄭崇儉調集了一萬多人馬,其中有從榆林調來的兩千邊兵。從西安、三原各地調來了三千多訓練有素的人馬,不可等閑視之。要殺退他們的進犯,須要經過幾場惡戰,並非輕而易舉。”

“俅”!榆林來的邊兵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我知道他們一頓能吃幾個饃,刀砍在身上一樣流血,並不是銅頭鐵額,刀箭不入。難道他們手裏拿的刀能夠殺人,咱們手裏拿的刀隻管切菜?”

“老弟,你說得很對。他們手裏拿的兵器是鐵打的,咱們手裏拿的兵器也不是木頭削的。不過目前咱們困難的是人馬太少,還得幾下裏應付敵人。”

搖旗跳起來說:“李哥,你,你不要擔心咱們的人馬少嘛!官軍雖說人多,一到打起硬仗時,狼上狗不上,有幾個真心賣命的?你李闖王手下的人,誰不是一聽見殺聲起就奮勇向前,丟掉腦袋連眼皮也不眨?我說,李哥,別擔心咱們人少。這裏地勢窄,不像平地,人馬少啦廝殺起來反而不至於互相擁擠,互相礙事。以少勝眾,就靠一個勇字。”

李自成笑著從小椅上站起來,拍著郝搖旗的肩膀說:“妥啦,有你這員猛將,我對武關這一路就不用擔心啦。”

“李哥,南邊這一路,我郝搖旗包下啦。倘若抵擋不住,讓鄭崇儉這個婊子養的攻進來,你把我的這個吃飯家夥砍下來,挑在槍尖上遊營示眾。”

自成笑著點點頭,正想向搖旗說明已經決定命劉明遠做南路主將,看見李來亨走進二門來,就把冒出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等來亨走到上房門外,他沉著臉色問道:

“來亨,大清早,你不好生練功,來做什麼?”

來亨規規矩矩地立在門檻外邊,說著:“我爸爸一夜不放心,不斷問官軍有什麼動靜。全家上下都瞞著他,隻說官軍沒有什麼新動靜,一時還不敢向商洛山中進犯。剛才他發了脾氣,把全家上下罵了一頓,叫我立刻來問問二爺、二奶,務要把真實軍情問清楚,不許我回去隱瞞一句。”

自成想了一下,決定不再對李過隱瞞。但是軍事機密,他不願使來亨傳報,也不願全部讓搖旗知道。他轉過頭去,望著高夫人說:

“你去當麵對補之說清楚吧,也問問他的意見。你順便找到子明,把王吉元那裏的事情告訴他,請他一吃過早飯就辛苦一趟,到吉元那裏替弟兄們看看病。”

高夫人沒有說別的話,到廚房裏囑咐一下,同來亨一起走了。

“搖旗,”闖王含笑說,“明遠從崤函山中回來以後,一直防守武關一路,地理熟悉,也深得將士愛戴。昨天他回到老營來商議軍事,請求派你去幫助他。雖然他是正,你是副,可是他對你十分尊敬。如今全軍安危,商洛山中的禍福吉凶,都挑在你們兩人的肩上。你去到智亭山千萬同明遠和衷共濟,使這一仗旗開得勝。明遠十幾歲就跟我一道起義,跟你也是老朋友。他對人謙虛和氣,一定會同你處得很好。昨天他提出來讓你做主將,我同捷軒都認為臨敵易帥不大好,沒有答應。”

郝搖旗感到心中很不愉快,問道:“捷軒的身體已經複原了?”

“還沒有完全複原。”

“能夠騎馬出來了?”

“昨天是他第一次騎馬出來。”

“慢慢騎馬活動活動也好,聽醫生的鬼話光悶在屋裏也不是他娘的好辦法。悶得久了,不見見太陽吹吹風,人也會發黴的。何況是捷軒那號人,怎麼不悶得慌?”

看出來郝搖旗的神色不像剛才高興,又見他把話頭扯到別處,李自成也就不提這一章了,隻把作戰方略扼要地告訴他,隨即就談起別的問題。等高夫人回來,老營中就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