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夫人轉向別人說話時,張鼐就去同高夫人的親兵張材等招呼,又同慧英和慧梅招呼。他向慧英笑著問:

“慧英姐,有一件事情你忘了吧?”

“什麼事情?”

“去年過端陽節的時候咱們在甘肅,你答應我倘若今年過端陽不打仗,你就做一個香袋給我。你給我做的香袋在哪裏?”

“啊呀,你的記性真好!好吧,你等兩三天,我補做一個給你就是。”

慧英剛說完這句話,慧梅從懷裏掏出一個香袋給她。她立刻把香袋遞給張鼐,說:

“拿去吧。這個香袋又好看,又噴香,你一定很喜歡。不過這是慧梅送你的,你別承我的情。”

慧英說話無心,但慧梅的臉孔刷地紅了,趕快背轉頭去。

張鼐看見慧梅不好意思,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香袋看看,聞聞,笑嘻嘻地收下。看見慧梅的箭袋裏有一隻笛子,他問:

“慧梅,潼關突圍的時候你沒把笛子丟掉麼?”

慧梅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對他把嘴唇撇了一下,沒有做聲。

高夫人回來幾天之後,闖王也病了。去河南的計劃暫時沒法實現,隻好請李好義趁著官軍尚未嚴密包圍,趕快回去,等候闖王和將士們病好以後再突破包圍,前往河南。但不久闖王得到探報:李好義在返回河南的路上陣亡了。

又過了幾天,雙喜突然回到老營,先見到高夫人,稟報了牛金星父子被捕的消息,說他們受了酷刑,可能要問死罪。盡管高夫人同牛金星沒有見過麵,但是此人如何“滿腹經綸”,同闖王的事業有多大關係,她完全明白。刹那之間,她心中同時想到了破城劫獄、劫法場、用銀子贖命等等辦法,而同時也在考慮這件事是否要暫時瞞住自成和捷軒。她先把闖王的病情對雙喜說明,然後問:

“二虎呢?”

“俺二虎叔帶著人馬留在兩省交界地方的大山裏。他打算設法劫獄救出牛先生,不過人少了不行,他等候老營趕快派兵去。”

高夫人的腦海裏打個回旋,擔心劫獄未必能成功,反而斷送了牛金星父子性命。沉默片刻,她又問:

“牛先生來咱這裏,神不知,鬼不曉,怎麼會走了風呢?”

“聽說上次來的那幾個唱洛陽曲子的,裏邊有一個是盧氏人,認識牛先生。這個人回到盧氏縣城,喝醉了酒,在茶館裏誇說咱們如何仁義,給衙門的捕快聽到,抓了進去,一動刑,供出了牛先生。”

“唉,沒想到岔子會出在這些人身上!”高夫人搖搖頭,咂了一下嘴唇,“叫廚房裏給你安排飯,你休息休息吧。我去找大家想個主意,萬不能斷送牛先生父子性命!”她站起來,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這時袁宗第住在老營寨子裏,協助高夫人主持一切。她到了宗第那裏,派人把劉芳亮叫來,一同商量營救辦法。大家都認為在目前情況下全軍去河南不可能,分兵則力單,破城劫獄是下策,上策是出錢行賄,隻要能暫時保住牛金星父子性命,以後就有救出的辦法。大家又一致主張把這事瞞住闖王和總哨劉爺。尚炯的病勢本來不像別人那樣猛,吃了幾劑藥,已經輕了。高夫人和袁宗第又去找他商量。他也同意大家的主意,並說他聽說盧氏知縣名叫白楹,山東人,外裝名士派頭,喜歡飲酒賦詩,實際卻是一個很愛錢的貪官。又經過仔細研究,高夫人決定派雙喜帶五百兩銀子和一封尚炯的親筆書信連夜出發,回到劉體純那裏,叫劉體純在當地找一個可靠的人把銀子和書信送到盧氏城裏,轉交給尚炯的一位堂兄弟、小兒科大夫尚燦,這個人在衙門裏人緣很熟。她特別囑咐雙喜,要他同劉體純務必在七天以內回到老營來,因為估計這裏的戰事快要起來,回來得遲了就有給敵人隔斷的危險。

二更時候,李雙喜帶著十幾個親兵出發了。

就在他出發的第三天,陝西、三邊總督鄭崇儉到了武關。他知道農民軍中瘟疫流行,李自成和重要將領多數臥病不起,決定分四路向商洛山中大舉進攻。商洛山中最艱苦的日子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