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炯說:“闖王,你說得很對。俗話說:‘民以食為天。’目下離麥季隻有一個多月。讓老百姓收季麥子,喘口氣兒,確實要緊。”

“也好,等收了麥,不管敬軒動手不動,咱們從這裏先動手,殺到河南。”劉宗敏望著尚炯,又用十分讚佩的口吻說,“老尚,你真是一個神仙!你到北京人地生疏,住的日子也不算長,會把朝廷的事兒打聽得這麼清楚,說起來入木三分。原先自成說隻有你去北京頂合適,我可沒想到你辦事這樣出色!”

尚炯笑著說:“這不是我辦事出色,是有一位出色的朋友幫了大忙。要不是遇到這位朋友,光憑我這塊料,即令在北京住上一年,也別想對朝廷的事知道得這樣清楚!”

自成趕緊問:“是一位什麼樣的朋友?”

“闖王,我對你談過一位牛舉人,你可記得?”

“記得,記得。你在北京找到他了?”

“不但找到他,我還把他請來了。”

“啊?!請來了?在哪裏?在哪裏?”

“現在西安。”

“在西安?為什麼不請到這裏?”

劉宗敏也抱怨說:“你真是!為什麼不帶他一道來?”

醫生含笑說:“我怕你們兩位不願意同他見麵。”

劉宗敏大瞪眼盯著醫生,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說道:“不願意同他見麵?老尚,虧你還是闖王的心腹人!自成平日跟你無話不談,你也自認為深知他的心思,會說出這樣的話!你到底為什麼不把他帶來?怕路上不平穩?”

尚炯笑而不答。宗敏把他的神情又打量一下,看出來他的笑裏邊含有文章,又想著這個老醫生也不是那號著三不著兩的人,從來不在重大的事情上開玩笑,說出不冒煙的話,如今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在闖王和他的麵前冒涼腔?他想要尚炯快說出來笑裏邊藏的文章,就對自成說:

“子明是胡扯的,什麼牛舉人,馬舉人,別信他。要是真把那位牛舉人從北京請到西安,他就會把他帶來見咱們。別信他!”

尚炯哈哈地大笑起來,心裏說:“瞧,他們在打仗上有經驗,跟舉人、進士打交道還是第一遭,對這些人的脈理乍然還摸不清呢。”

李過向尚炯笑著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越說你是神仙,你越是神神鬼鬼的。快說吧,到底這位牛舉人來了沒有?”

尚炯說:“確確實實地來到西安。我特意回來向你們稟報,聽候你們吩咐。”

劉宗敏大為高興,爽快地說:“趕快派人去請他來,還有什麼別的話?其實,你應該帶他一道來,用不著向闖王稟報。你這是六指兒搔癢,額外多一道子。”

尚炯又笑起來,說:“我自己帶他來?牛舉人一直三心二意地不願同我到西安,看起來是他對啦。”

田見秀笑著說:“子明,你放心。咱們闖王平日思賢如渴,雖不能親自去西安相迎,可是也決不會有失禮節。”

闖王接著說:“玉峰說得對。咱們一定要專程相迎,隆重接待。捷軒,在這樣的事情上咱們都是外行,得聽尚大哥的,你太性急啦。”

劉宗敏恍然記起,趕快說:“對,對。我忘記三請諸葛的故事啦。”

大家都大笑起來。尚炯心上的小疙瘩頓時解開,一邊笑一邊在心裏說:“這樣,牛啟東就不會拿捏著不肯來了!”

在這同一片刻,袁宗第在快活的笑聲中不由得想著:“一個舉人就拿這麼大架子?幾年來十三家義軍攻城破寨,不知殺過多少舉人、進士,還有比這班人更大的官兒。今日咱們用著了讀書人,一個舉人就這樣拿捏身份!”不過這種不舒服的想法隻在心上一閃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