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說:“有一裏多路。宮院中道路曲折,門戶很多。我派人給總哨劉爺帶路,從這西甬路去較近。”

劉宗敏回頭對親兵們說:“去西華門外把馬匹都牽來!”

小校趕快說:“馬匹騎著走宮城外邊,繞道後門,反而快一些。小張爺有令,不論何人馬匹,不得走進宮城。”

劉宗敏看見這個小校竟然敢說出來張鼐的將令阻止他牽馬進宮,不覺愣了一下,但刹那間就在心中笑了,暗暗稱讚說:“小鼐子,這孩子,行啦。”他向背後的親兵們作個手勢,說:

“馬匹不要進宮,去幾個弟兄牽著繞到後門。”他又對小校說,“快叫人給我帶路!”

劉宗敏隨著引路士兵,帶著一群親兵,過了兩三道門,看見一座高大的房屋,門上用大鎖鎖著,門外有五六個弟兄守護。他問了一下,知道這裏叫作西三庫,藏的全是上等綾羅綢緞,各種瑪瑙、翡翠、珊瑚、玉器、金、銀、銅、漆古玩和各種名貴陳設。有三個穿著官軍號衣的屍體躺在附近。他繼續匆匆往前走,看見有些弟兄打著燈籠火把在花園假山上下、鹿圈前後、豹房左右,到處尋找。鹿圈的門曾經打開過,有幾隻梅花鹿已經衝出圈來,在林木中驚慌亂竄。一過花園,又穿過一架白玉牌坊,就到了宮城的後門裏邊。負責把守宮城後門的李俊聽說劉宗敏來到,趕快來見。近來劉宗敏已同他廝熟,神色嚴峻地問道:

“子英,張鼐在哪裏?”

李俊回答:“小張爺率領一支騎兵出城去了。”

“查到一點兒蹤跡麼?”

“剛才小張爺審問一群太監,知道破城時候,福王父子和老王妃、小王妃都換了衣服,由親信太監和一群拿重金收買的衛士護送,從這後宮門分三批出去上了城。隻是這留下的太監都不是親信,所以出宮以後的蹤跡他們也不清楚。小張爺已經派了十起將士趁著月光在城上城下搜索,又派了一隊騎兵去截斷去孟津過河的道路,他自己押著幾個太監也出城去了。”

“福王的老婆、媳婦都逃走了?”

“是。趁著混亂,都逃出宮了。”

宗敏大怒,拍著腰刀罵道:“混蛋!你們這一群將領是幹什麼的?你們是想死麼?為什麼讓福王一家人從後門逃走?你說!你不要想著我不會先斬了你!”

李俊見宗敏如此盛怒,十分驚駭,但他竭力保持鎮定,回答說:“請總哨息怒,這事情罪不在我,也不在小張爺身上。攻城時候,原是沒料到西城門打開較晚,所以最初隻從北門衝進來一千多騎兵。到了離北門不遠的十字街口,兵馬分成幾股,有的去占據鍾樓、鼓樓和重要街口,有的去各重要衙門,有的去打開監獄。小張爺自己率領三百騎兵直奔午門,我也跟他一道去攻午門。另外一百騎兵奔往東華門,一百騎兵奔往西華門,李彌昌率領一百騎兵來奪望京門。沒想到這後宮門東西兩邊的街上有閘子門不能通過。等費力砍破了西邊閘子門,又遇著幾百亂兵從城上下來,打算進宮搶劫。喝令他們散開,他們不惟不聽,還拿著刀槍對抗。李彌昌沒有辦法,下令衝殺,當場殺死了十幾個亂兵,才將他們驅散。等小張爺和李彌昌從前後兩路進入宮中,福王父子和兩個王妃已經找不到了。”

劉宗敏想了想,怒氣稍息,說:“叫別人留守這裏,你立刻多帶騎兵去幫同張鼐尋找。你將我的話傳給張鼐:別人跑了猶可,福王這老狗必得找到。逃走了福王,我稟明闖王,非砍掉你們的頭不可!”等李俊答應一聲“遵令!”轉身要走,宗敏又叫住他,走近一步放低聲音說:“子英,我如今不是把你當做從杞縣來的客人看待,是把你當做闖王的部將看待。你要明白,這個福王,是崇禎的親叔父,民憤極大。咱們破洛陽為著何來?闖王將活捉福王的重擔子交給張鼐和你們一群將領挑,倘若逃走了福王,你們如何向闖王交賬?如何對河南百姓說話?子英,盡管張鼐是在闖王和我眼皮下長大的,你是林泉的叔伯兄弟,李彌昌他們又都是在闖王手下立過戰功的,可是今晚倘若逃走了福王,這不是一件小事。向來闖王的軍法無私,我老劉執法如山,你們不可忘記!”

聽了劉宗敏的話,李俊感到事情確實十分嚴重,而且深為激動,剛才在心中產生的那一縷委屈情緒跑到爪哇國了。他高聲回答說:“請總哨劉爺放心!不管他福王上天入地,我們一定要將他捉拿歸案。總哨的吩咐,末將一字一句都傳給小張爺知道。闖王軍令森嚴,賞罰無私,總哨執法如山,末將等不敢忘記!”

早晨起來,李自成的傷風大體好了;巳時以後,就帶著牛金星、宋獻策、李岩等上馬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