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肝腸寸斷回壽糜
翌日，寅時初，一輛單人駕雙人小馬車駛過了大牌坊。
狹小的車廂內，一身淡紫衣衫的紫鈴，漸漸斂去了那滿臉的笑意，而羋府門口送別的一眾人也越來越少、越來越遠。紫鈴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牌坊，眼中的哀傷之色愈加濃重。
紫鈴那指節分明的細嫩小手，此刻正緊緊握著季香那柔軟的手。兩隻手就那樣緊緊的握在一起，紫鈴仿佛要把一生的力氣用盡才罷。忽然，一滴清淚，毫無預兆的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季香見紫鈴雙目不舍的看著牌坊的方向，便輕輕把紫鈴攬在了自己懷裏。紫鈴此時也不過才十四歲，從小經曆事情便多，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從未有離開一個地方之時如此的傷心。
哥哥，別了，鈴兒終於能夠狠下心來。如此看來，當真是天意難違！瞬息轉身，我為聖女，你要入仕！
“兄丹陽，鈴鹹陽，潢歌滿室思無邪。兄無憂，鈴聖女，他日相逢再無語！”輕輕在心裏說出這幾句，兩行熱淚已從紫鈴麵上委蛇而下。
季香見紫鈴如此，便是想方設法的逗紫鈴開心。如今守香駕車還未離開丹陽郡，小姐便好似老了十歲般。如此消沉的紫鈴，便是守香從未見過的模樣。
為了讓紫鈴好好的回到壽糜，季香守香商定：一路走些小道，讓小姐一路遊玩，待回到壽糜，千萬不要讓大巫師看到了她這樣才好！
於是，三人一車，一路走走停停。紫鈴路上雖不開口，卻是未有絲毫好轉的跡象。此時已近四月，天氣漸漸開始變暖。
這日，馬車行到了一條江邊。
“小姐，此間有水，可要下車歇上一歇？”季香乖覺問紫鈴。上次若非她們收拾東西，紫鈴也是會下決定離開屈地羋府的，不過是遲上幾日。但是那日之後，季香恪守本份，再不逾越。
輕輕點了點頭，便是任由季香扶著下了那馬車。若說先前的紫鈴活潑可愛，此時的紫鈴便是弱不禁風、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下了車，紫鈴看著水波漣漣的江麵，隻覺得熟悉異常。不知不覺間已經是走到了那江邊，縱是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裏見過。搖了搖頭，紫鈴便不再去想。興許走過的地方太多，忘記了也不一定。
守香見紫鈴看著江麵發呆，便知她喜歡這裏的景色。輕輕開口：“小姐，可要在此處盤桓幾日？”回了壽糜之後，小姐怕是再不會出來了吧？
聽到守香問，紫鈴下意識的便是點了點頭。
季香蹙眉，四下看了看，嗡了嗡嘴，終是什麼也沒有說。此處頗荒涼，連間普通的舍館也沒有！他和守香倒也罷了，小姐該如何？
正在愁苦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守香便急得什麼似的，趕緊跑回馬車邊上，要給紫鈴拿那覆麵的紗來。
不待守香回轉，那匹馬已經到了季香與紫鈴所立之處。季香轉身擋到了紫鈴身前，隻見那匹馬渾身赤色，除卻額間一縷白毛，再無雜色。如此眼熟，不正是“瀧月”？
此時的紫鈴，看著這條江，隻覺得傷悲無比。
馬上急急下來一位年輕的俊朗公子，目似朗星、氣宇軒昂，他疾步走到紫鈴麵前。不待紫鈴看清楚他麵目，便是深深一揖：“鈴兒，哥哥錯了！”立起身來，不是羋香，卻是哪個？
紫鈴那一雙妙目卻是動也未動，仍是怔怔的瞅著江麵。
這時，守香已經急急取了麵紗過來。看見是羋香，又驚又喜之下，便是微有泣音。紫鈴轉身，把手伸到守香麵前。
守香倒是猶猶豫豫的不知該如何。從前，小姐跟公子那般親厚，如今，還要戴上麵紗與公子說話不成？自己到底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恨不得自己打自己！
對麵她小姐卻不管這許多，開口之時，已經帶了不容置疑的堅定：“拿來！”許是許久未曾開口，紫鈴的聲音帶了些許沙啞。
到底是不敢多話，守香把麵紗交到了紫鈴手上。紫鈴背對著羋香戴好了麵紗，才轉過身來對羋香盈盈一拜：“壽糜滇部聖女紫鈴，見過熊靈均公子！”
聽到紫鈴如此涇渭分明的見禮，羋香有一瞬間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記憶錯了。再看著那行禮的紫鈴，羋香無奈歎了一口氣道：“鈴兒，隨我回去吧！”
見紫鈴仍是那行禮的姿勢，便是退後一步，虛扶了她一把道：“起身吧！”不忍看紫鈴這般，便是轉過了身去，無奈道：“鈴兒，非要與哥哥如此麼？”
聽到他自稱“哥哥”，紫鈴心下大駭：難道，他竟然能中了無憂，前塵舊事皆忘之後，能再想起來不成？
轉念一想，心下才稍定。不可能的，如此秘藥，非四五十年之功，皆不能憶起！
如此對自己說了幾遍，紫鈴才大著膽子，忍下心頭那抺不合時宜的眷戀。麵上無波道：“不知靈均公子至此，所為何來？”
羋香複又歎息一聲，柔聲道：“鈴兒，你與哥哥，非得如此生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