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於行走江湖的人,總會些簡單的易容之術,而八月作為碧落門的核心人物,會的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夏明月右臉和額上的傷未完好,不適宜用人皮麵具,八月出門片刻後拿了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回來,見夏明月皺了皺眉,不由笑道:“夏姑娘傾國傾城之姿,平日裏自然用不上這些俗物,可姑娘這張臉如今可是舉世皆知了,想要安全離去,還是得遮掩一下的。”
臉上有些冰涼,不知被塗抹上了何物,感覺到八月靈巧的手指在自己臉上抹來抹去,再之後是淡淡的脂粉香氣,夏明月閉上眼睛。
“好了。”八月滿意地說了聲,再次端詳了一番自己的作品,她起身邊收拾東西邊道,“現在未時方過,還有一個時辰,姑娘休息一會兒吧,出發前我再來喚你。”
夏明月睜開眼,拿起銅鏡瞧了瞧,不由呆了。
鏡中女子柳眉籠翠、秋水明眸、絳唇映日、薄粉敷麵,五官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可看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額上、臉上淡淡的傷痕更是為她添了一股嬌弱的楚楚之態。最大的變化便是此時梳成垂鬟分肖髻的那頭烏發,下意識拿起肩上的一縷發絲,那掌中青絲黑發,她是有多久沒在自己頭上見過了,她有些怔神。
十二年了。她回到朝霞峰後,隻兩年,一頭烏發便生了白,每次娘親看著自己便會落淚。
可惜,現在這頭黑發,假象罷了。
放下銅鏡,她揚起嘴角,笑得有些諷刺,那笑意未達眼角,依舊淡漠疏離。
她知道這兩日晁天宗的人來過幾次,不過是礙於敖九歌與邵問荊的身份不敢擅動,是以她能安安靜靜地在房中養傷,對於邵問荊與敖九歌,她還是有些感激的。至少自己現在還活著,還能在有生之年去做些想做的事。
看著八月離開,房門靜靜關上。窗外忽起淅淅瀝瀝的雨聲,雨勢漸大,接踵而至的是人馬車攤的慌亂聲,很快便恢複了平靜,隻餘秋風秋雨聲。
夏明月推開窗戶,看著瞬間空無一人的街道,街角那株碩大的梧桐樹金黃的樹葉在風中簌簌飄落,滿地的梧桐葉似織成了一張黃色的地毯,被秋雨一洗,愈加豔麗。
煙雨朦朧中,有人一腳踩上那金黃的梧桐地毯,無聲。
大雨滂沱,秋風凜冽,那人攜風雨而來,未執傘,卻不見雨打在身上。隻見白衣隨風鼓動,獵獵如刀,三十來歲的男子長眉俊目,麵如冠玉,那飄落的梧桐葉似乎懾於他的風姿,尚未到他身旁便旋身去了他處。
夏明月視線掠過屋簷,看著看著,平靜的眉宇間意態沉如幽潭,忽起波瀾。
男子似乎感覺到什麼,抬頭望過來,透過如霧煙雨,看見那扇窗,那個轉身的背影,那頭烏黑的秀發,他皺了皺眉。
“少宗主。”一男子沙啞的聲音闖入,白衣男子回頭,見眼前這人穿著玉色衣袍,衣領、袖口、腰帶、下擺均繡霞雲,一股硬朗之氣。
白衣男子點點頭,再回頭望了眼,那處隻餘那扇開著的窗戶,不見人。他壓下心頭那絲奇怪的感覺,看了眼眼前躬身行禮的晁天宗核心弟子,哼了聲,雙目焰焰,氣勢淩人。這名晁天宗門生身子不由自主一顫,不明白自己哪裏惹到了少宗主。
白衣男子點點頭,冷冷應了一聲,“帶路。”
“是。”那人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轉身往街對麵的那家酒樓走去。
雨中的長街恢複平靜,隻是不知暗地裏有多少目光在四處探視。
那氣宇不凡白衣男子便是晁天宗宗主東方滄溟唯一的兒子東方離。東方滄溟四十年前與萬裏雪宗的弟子寒素素成親,幾年後才生下唯一的一雙兒女,奈何女兒東方歸雁十七年前弑母而逃,東方歸雁被逐出家門後東方家年輕一代便隻有東方離一人。後東方離與萬裏雪宗新任宗主的愛徒葉青霞成親,次年誕下一雙兒女,東方玉生與東方紫珠,集晁天宗萬千寵愛於身。晁天宗的大長老東方衛蒼是東方滄溟的兄長,卻是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如今年長,對東方玉生與東方紫珠很是寵愛。
夏明月靜靜站在窗後,不敢轉身,她怕控製不住自己,怕飛蛾撲火般地撲上去又踏入那個牢籠。半晌她才慢慢轉身,回到窗前,那裏已不見他的身影,她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看那落葉上毫無痕跡的腳印,目光鋒銳裏帶毒,殺機隱隱。
她喃喃著那個名字。
東方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