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河邊長大的孩子，水性自然俱佳，跳下去也淹不死，可他覺得自己這些天在心底已經死去活來好幾次了。
他摸了摸肚子，有些餓了，然後轉身進屋打開櫥櫃拿了個冰冷饅頭，啃著出來，繼續蹲在門口唉聲歎氣。
吃完晚飯，他似下了極大的勇氣，收拾好不多的東西，就幾件破爛的衣服，還有在鎮上幫活幾年攢下來的碎銀子，一股腦塞在一起，想了想又把銀子拿出來裝在貼身的衣服袋子裏。手中拿著幾個銅板反複看過去看過來，最後裝在自己求楊柳妹子給自己縫的荷包裏。
唉，這可是自己的媳婦兒本啊，如今就要拿來當路費了。他跑到村尾山頭的那片墳地裏，對著爹娘拜了幾拜，看著爹墓碑上的名字，再想想自己的名字，他怎麼就覺得有些辛酸呢。
爹爹給自己取的啥名字啊，這可不，要歸去了啊。
“當歸！當歸！”遠遠傳來女孩清脆的嗓音，少年爬起來便躥下山去。
“唉！唉！楊柳，我在這兒叻！”少年手舞足蹈，看著遠處那個小小的人影兒，瞬間高興起來。摸了摸口袋裏的東西，他眼角眉梢都飛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奔了過去。
兩人終於重逢，俱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呼直喘，那個眉清目秀的十四歲的楊柳姑娘急急問道：“當……當歸，你早上說……早上說晚上……晚上要跟我……跟我說啥？”
叫當歸的少年拍著胸口，待不喘了，鄭重其事地拿出口袋裏的東西，手掌攤開放在可愛的楊柳姑娘麵前，樂不可支地傻笑著。
“送給你的！”少年異常豪氣。
楊柳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那個漂亮嶄新的紅色頭繩兒依舊靜靜躺在少年掌心。是真的！她輕輕拿起，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嘴角越彎越高，圓溜溜的大眼睛也眯了起來。
“你為啥送我東西呢？”楊柳鄭重地收好少年送的禮物，歪著頭問道。
“嗨！送你你就拿著唄！瞎問啥呢！我樂意唄！”見楊柳喜歡自己的禮物，少年眉開眼笑。
楊柳點點頭，不問了，隨即也做豪氣狀，“當歸，這事兒辦的我很高興，本姑娘有賞！”語畢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伸出，握著一隻烤紅薯。
“我就說嘛，怎麼這麼香。”當歸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接過一掰為二，一人一半。
兩人蹲在河邊啃著紅薯，越啃越香。
“當歸，為啥每次爹爹分我紅薯的時候總是一半大一半小呢，總是我吃小的，而你每次都分得一模一樣？”楊柳含糊不清地問著。
少年嘿嘿一笑，一想著楊柳他爹，就想起那雙盯著自己怒氣衝衝的雙眼，似乎自己把他家閨女拐跑了似的。隨即他有些黯然地撇了撇嘴，扭頭看見少女一臉認真的表情，笑了笑。
“嘿，我厲害唄！”少年毫不謙虛地自誇，而楊柳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似乎在楊柳姑娘眼中，少年確實比較厲害，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點子，比村裏其他呆蠢的少年好得多了。
兩人吃完紅薯，就著河水洗了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楊柳起身，說道：“我要回家了，明兒再找你玩。”
少年哦了一聲，悶悶道：“我明兒要出遠門了。”
“去鎮上？”楊柳問，之前少年就經常往鎮上跑，一去就是幾天，回來總會給她帶各種小玩意兒。
可這次少年卻搖了搖頭，“不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楊柳皺眉想了想，也不知道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多遠。於是問道：“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唉。”少年摸了摸腦袋。
“那回來記得來找我啊！”
“萬一回不來呢？”
“騙人！我等你回來啊！”少女蹦蹦跳跳走遠了。
少年蹲在原來，歎了口氣。
或許真的回不來了啊，唉，楊柳姑娘，還是不要等我了吧。
少年的父親叫當來，於是給自己的兒子取了個同樣奇葩的名字。
當歸。
歸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