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杭郡地處東南沿海,氣候適宜,風景綺麗,既有西湖勝景,又臨錢塘大潮,諸般景致,萬千氣象,盡皆旖旎如詩如畫,古來多少風流才子、曼妙佳人,至死不渝,便是相約流連在這美不勝收的人間天堂。
出餘杭縣城往南十餘裏,便是錢塘江,此際雖然不是絕好的觀潮時機,但攜手坐臥白雲下,同覽天地一線潮,卻也端的是人生再愜意不過的一種莫大享受,因此往日裏這沿途往來的遊人,倒也並不在少數,隻不過今日雨後初晴,地麵潮潤,終究還是難以與尋常時候的盛況相提並論。
大道寬敞,平整得宜,迎麵踢踏的墨麒麟高大神偉,相比馬中赤兔絕對不遑多讓;而緊隨在身邊的軍刀則魁梧雄壯,縱然關公呂布之流,怕也未必能及;至於馬上玲瓏的身影,清麗的容顏,自然也半點不下於當時當日的閉月貂蟬。
輕風揚起柳曦兒潔白的裙擺,千百褶如翩躚蝶舞,紛紛灑灑,她鬢角青絲微揚,素手羞赧忙撥弄,卻掩不住額頭沁出的細細的汗珠,在陽光下晶瑩閃爍,顯得格外秀麗動人。
“前麵就要到了,那地方涼快得很,不會再曬著的。”
軍刀手執馬韁,腳下不停,當即饒頭歉意道。
柳曦兒今日才是第一次騎馬,而且坐騎又是墨麒麟這等暴脾氣的絕世神駒,自然不會輕鬆,不過幸好有著軍刀一路的照料,即便是墨麒麟這匹小牝馬再不樂意讓旁人乘騎,也終究扛不過軍刀那比她大腿還粗的胳膊——不聽話?哼!撂倒再說!
這兩人一馬順著縣道,一路往南,可直抵江邊,此間道路開闊,鋪石墊沙,修繕得宜,因此雖是大雨之後,也不顯泥濘,沿途雖有些林木,但為了防止大蟲傷人之類的事情發生,砍伐多年,終究已不能形成蔭蔽,此時雖是雨後初晴,夏日的驕陽終究不賴,也虧得一向久居閨閣二門不邁的柳曦兒,會破天荒地答應了陪著這傻大個出來——隻為了那所謂的第一次“約會”!
再行得裏許,眼前道路漸沒,密林阻撓了視線,然而,拐角之後,卻又是豁然開朗,遠處呈現的景象,浩瀚開闊,竟是別有一番獨特的令人震撼的韻味。
大江流淌,靜靜奔騰,陽光倒映江水,粼粼波光,漣漪閃爍,江麵魚躍鳥翔,濺起片片晶瑩飛舞,兩岸平原千百丈,入目之處卻唯有青蔥一片,寬闊的沿江堤岸上,萋萋芳草,隨風搖曳,當中偶爾點綴著不知名的小巧野花,或黃,或白,或嫣紅姹紫,還有蝴蝶紛飛,野兔輕躍,盡顯妖嬈於其間。
柳曦兒陡然瞪大了眼,小嘴微訝,卻又心知不雅,緊忙以手遮掩。
她這輩子去過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就是離著餘杭縣城極近的西湖岸邊,似她們這等女子,所謂的自由往往都脫離不開枷鎖,在今日之前,她還從來沒有這般無拘無束地見識過如此壯闊綺麗的美景!
“喜歡嗎?”
不知何時,憨憨笑容靦腆的軍刀手裏捧著一大束潔白如清雪的野花已經回到了柳曦兒身邊,這種野花極為小巧,長在路邊從來無人理睬,但靜心一嗅,芬芳四溢,卻也頗有幾分不俗之處。
柳曦兒霞飛雙頰,羞澀地點了點頭,她小心接過花束,眼中有些懵懂的忐忑慌亂,心中卻又微微蕩起一抹被人關懷的暖意,她是真地感受到了從未經曆過的歡喜,軍刀的做法不像是那些自詡文才武功亦或者家世權柄的富庶子弟,為博她歡心,揮金灑銀,喋喋不休……
其實這種簡單的生活,平淡的相處,才是——她內心當中真正所期待的日子呀!
……
江水浩浩,逆往上遊,海天一線,潮起浪湧,錢塘大潮古來稱道,縱然是在這尋常的日子當中前來觀賞,也絕然能讓人感受到大自然那一番雄奇宏偉的壯美。
柳曦兒歡快地輕躍在芳草茂盛的河堤,追逐著調皮的野兔,撲打著紛飛的花蝶,十七歲的少女,宛如春雨的年紀,老家那地方還總喜歡依偎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她們,在這大隋天下卻已經不得不為了今後的生存而與宿命進行抗爭。
當今世上,能如文鳶、宓璿那等身份和實力自由闖蕩江湖的女兒家終究隻是極少數,絕大部分,仍舊是像柳曦兒亦或者火之舞這般苦命的女子,更有那些身份更加高貴卻同樣不得自由的大家閨秀,她們年紀輕輕,很青澀,卻又成熟,會念詩詞曲賦,熟知三從四德,宛如藤蔓天生懂得依偎大樹,從小被灌輸的思想,便是被無數的條條框框束縛著去追隨先祖的足跡——相夫教子,九烈三貞,那是一種被後人所詬病所不齒的畸形生活。
正如羽少爺曾經偷偷叮囑過自己的那樣一番話——軍刀歡喜望著柳曦兒輕盈的背影,忽地臉色古怪,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模樣,分明回憶起了那一日羽少爺才剛剛說完便被凝小姐擰住了耳朵的淒慘下場——來此一趟終究不大容易,所以,怎麼地也得要解救三五個苦命的無知少女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