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跟隨老家主多年,但,對於他的身世,所知其實也並不比你們兄弟多,原以為老家主或者不過就是餘杭郡裏誰家小門小戶的兒郎,怎料得竟會與洛陽楊閥扯上了關係?”
楊能文暗暗點了點頭——其實以他的眼力,當然瞧不出來黃老究竟是否作偽——但此刻的表現,分明是已經被黃老給完全地忽悠了過去樣的,頓了片刻之後,方才歎息地道:
“四十多年前,我楊家曾有過一場動亂,老太君帶著三個少爺遠走餘杭郡避禍,怎料得於西湖岸邊被賊子追殺,雲朝少爺便是在那個時候失落,後來老主人重奪大權,遣了千百人手尋遍全國,可惜始終一無所獲,現在想想,或者那時候雲朝少爺便已然被販到了海外吧,唉——,當真是苦了他……“
楊能文神色黯然,語氣感慨,絕沒有半分作偽,這等真情實意流露出來,甚至讓楊羽也都不得不為之動容。
“我們兄弟自幼蒙受老主人大恩,數十年來,始終不敢有半點遺忘……此生餘下的唯一目的,便是尋回雲朝少爺,縱死不休,隻是——奈何……,唉,不提也罷……雲朝少爺被拐賣之後,攜帶的衣著飾物能丟,但身上的印記總改不了,小少爺可否形容下令先大人身上,有否什麼胎記之類?可供辨認?”
楊能文唏噓許久之後,終於向楊羽提出了問題。
“先父貌極俊秀,周身白淨,好似並無什麼顯眼的印記。”
楊羽想了想,回應道,
“哦,對了,先父額前發絲之間,有指甲蓋大小的疤痕一塊,隻是顏色極淡,常人難以覺察。”
楊能武顯然並沒有當真不管事,此刻聽得楊羽的話語之後,又是猛地睜開眼,冷冷地道:
“沒有的事,想來絕不是雲朝少爺!”
楊能文臉色不善地瞥了他一眼,道:
“或者是走失之後再受到的傷,其實也未必,小少爺不妨仔細再想想,令先大人身上,可還有些什麼旁的印記?”
楊羽想了想,又說了幾處,有的中,有的不中,都是些沒甚緊要的小印記,倒也一直沒有舉出來什麼能夠一錘定音的證據,而楊能文每一次都是細細地思索回憶比照,完全沒有半分敷衍的模樣。
幾次過後,楊羽忍不住心中感歎,這兩位老人家當真不大容易,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隻為尋回走失的少爺,別的不說,光是這份執著的精神與不貳的忠心,便足以讓他欽佩。
當然,這般模樣,落在楊能文的眼中,自然便像是在苦苦地回憶著一般……
許久之後,楊羽“忽地”眼中一亮,肯定地道:
“父親後背督脈中樞穴所在,有顆米粒尖兒大小的痣,我幼年時曾見過一次,隻是當時年歲太小,險些便忘記。”
“什麼痔?”
楊能文原本漸漸黯然的神色猛地一驚,霍地起身,焦急問道,全然顧不得自己的失態;而原本一直沒什麼好臉色的楊能武亦是分明連呼吸也都屏住,隨即,兩個老兄弟彼此對視一眼,竟是不由自主地同時將手成拳緊握住,再開口的時候,楊能文分明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
“小少爺千萬仔細想想清楚……”
“血痣!”
楊羽果斷地道,其實這些細節方麵的東西,黃老在第一次提及眾人身份的時候,便已經一一告知於他,當初楊羽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但自然也還是全都記在了心裏,隻是,沒想到竟還有著這般的深意在其中。
此時見到兩人的反應,楊羽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黃老要麼曾經見過那與自己父親同名同姓的雲朝少爺,要麼,便是遇到過一個對那雲朝少爺足夠了解的人物,且從他的身上得知了這樁四十三年前的拐賣案當中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以至於,現在黃老有足夠的把握可以通過這些細微零碎的線索,來讓他們誤將自己認定為洛陽楊閥當年遺失的幼子那一脈,從而,施展手段,移花接木!
為自己定下一個日後足以參與那等天下之爭的大義與名分!
楊能文聽得楊羽道出“血痣”二字,分明整個身子都是一顫,咬著牙連氣息都險些喘不勻,好半響方才回過神來,長呼口氣,當真是熱淚盈眶地道:
“錯不了,錯不了,血痣萬裏無一,位置又如此精準,令先大人,或者當真便是我楊家走失的雲朝少爺……”
楊能武亦是分明臉色也都緩和了不少,然而,卻仍舊還是頗有些懷疑地慎重道:
“大哥,或者這也是巧合——咱們……”
楊能文回過神來,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把拍著楊能武的肩膀,老臉之上滿是喜悅,如溝壑般縱橫的皺紋拉扯開,足有半尺多長,他仍舊是止不住激動地道:
“弟呀!弟呀!四十幾年啦,咱們哥倆總算是不負老主人所托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