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的一天,養心殿西暖閣裏,富察皇後正幫皇帝把昨夜剛看完的折子理好。侍女容慧托著一盤子點心從外麵進來,她朝皇後行了個家常的萬福禮,口中笑道:“主子,禦膳房的人把昨兒皇上親點的八珍糕送來了。”
皇後向容慧手中的紅彩龍紋高足盤兒裏看去,隻見八塊小巧的百合邊兒點心,黃燦燦的可愛,也不由笑道:“說是皇上親自擬的法子,都什麼來著?”
容慧略想了想答道:“是用人參二錢、茯苓二兩、山藥二兩、扁豆二兩、薏米二兩、芡米二兩、建蓮二兩、粳米麵四兩、糯米麵四兩,加白糖八兩,和勻,蒸糕,蒸好時晾涼了。萬歲爺說,這一味點心最是健胃補氣、固腎養脾的。”
“皇上不過一時興起,也虧著這些人巴巴的弄好了送過來。”皇後笑著說。她站起來伸手接過點心又道:“這會兒皇上正在三希堂看書呢,我送過去吧。”
容慧忙笑道:“是。”又轉身替皇後掀起門簾子。
三希堂是乾隆皇帝珍藏各代書法大家墨寶名貼之處,地方不大,卻幽雅古樸。房內用楠木雕花隔扇分成南北兩間小室,裏麵的一間設有一鋪可坐可臥的高低炕,通透的窗台上擺著文房四寶,禦坐就設在窗前,低炕牆壁上裝飾著五顏六色的壁瓶,壁瓶下麵,放著楠木的《三希堂法帖》木匣子。
乾隆皇帝正一個人坐在塌上,身側一隻楠木匣子敞開著。他皺眉看著手裏一截破舊的明黃緞子,神色凝重。緞子上斑斑血跡早已發黑,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
乾隆慢慢將那緞子鋪開,上麵觸目驚心的幾行血字就闖進眼裏:
天有必還運,人無不報仇。
揮劍斬暴君,把酒醉江湖。
落款赫然寫著三個字——呂四娘。
不錯,這截緞子正是當年雍正皇帝寢宮的床帳一角!有時候人人都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是發生了。先皇歸天那夜,當時身為寶親王的弘曆親眼目睹了父親血染龍床的一幕。當時刺客早已逃走,地上扔著一塊用來拭劍的龍帳一角,展開時,上麵正是呂四娘以雍正之血寫下的這首反詩!
自登基以來,乾隆曾幾次派出大內高手暗訪與呂四娘有關的江湖人士,想盡方法尋找她替先皇報仇,可惜始終不能如願。如今每次看到這塊染著血的明黃緞子,雍正皇帝歸天當夜的情形曆曆在目,恍如昨夕。
殺父之仇無時無刻不啃齧著一個坐擁四海的皇帝的心!
可是,先皇之死絕對是秘中之密,乾隆有心派一個得力的人喬裝潛入民間,探訪刺客下落,卻苦無合適人選。正自發愁,忽見皇後端著一盤點心款款站在門口。
富察皇後略一遲疑便即笑道:“皇上又為國事煩心?臣妻怕是來的不是時候了。”
乾隆收了明黃緞子,緩了緩神笑道:“進來罷,國事天天煩,哪還有個了結。”
富察皇後這才行了個萬福走進來,把手裏的點心放在乾隆麵前。乾隆看著點心笑道:“你也一起吃。”
皇後告了謝,便也坐到炕上,她和皇帝中間隻隔著一個小方幾。二人吃著八珍糕,乾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皇後道:“這幾日怎麼沒見你弟弟進宮來?”
皇後笑道:“說是新結識了幾個江南文人,結伴去碧雲寺參禪去了,這些日子一直住在西山。”
乾隆也來了興致,笑道:“說起來,咱們皇室裏,就數傅恒不但武功*,文采也極出色,既有咱們滿人的英武豪邁,又頗有漢人的書香風範。”
皇後也笑道:“你也別盡顧著誇他,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毛躁的時候,等他哪天犯了錯,你再罰他不遲。”
乾隆笑道:“你們姐弟自幼沒了阿瑪,他從小就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還能差到哪去?你也不用太替他自謙了。”他端起一旁的黃釉龍紋蓋碗,略喝了一口又道:“朕這有一檔差事,正要找他去辦,也算是讓他曆練曆練。”
皇後忙正色道:“我這就派人去西山找他。”
乾隆一擺手,“不急,等傅恒從西山回來,讓他來見朕。”
皇後這才笑著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