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露瑩初步斷定,梁儀天故意把她來木棉山來的消息封鎖了,把前衛司的人換成巡衛司的人,而巡衛司的人全部是蕭鈴子的人。隻要蕭鈴子不說,梁儀天不說,那誰也不知道。這樣下來,梁儀天不理會柳露瑩,任憑柳露瑩如何硬闖,進不了木棉山穀口,更進不了木棉教總部。這正是梁儀天把柳露瑩冷落的方法。柳露瑩心急要救餘飛,哪知連穀口也進不了。於是又強硬闖穀,但也無法衝得進去。這北鬥蛇形陣變化無窮,柳露瑩始終無法進穀半步。
日子就在柳露瑩與木棉教巡衛司的人一天一天消磨過去。(10)
這一天,柳露瑩坐仍然在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其實這些日來她都是這樣,因為她不想再與木棉教人動手了,隻要她不與木棉教人動手,木棉教人也不用理會她。
有一個人終於出現了,但不是梁儀天,是蕭鈴子。
柳露瑩總算有點喜出望外,微笑道:“喂,我還以為你們都死了呢,怎麼現在才出來啊?”
蕭鈴子道:“我教中事務多,副教主他老人家沒空出來。但副教主知道姑娘所帶糧食不多,加上現是初春時候,山上並無野果可以裹腹充饑,黃猄野豬肉吃多了會傷肚子,所以命鈴子帶了幾十斤幹糧給姑娘路上用。”說完命人把一大袋幹糧交給柳露瑩。
“誰要他的東西!”柳露瑩說完一腳把這袋糧食踢飛。
蕭鈴子卻飛身躍起,把那袋幹糧接過來,然後道:“姑娘,副教主一片苦心,希望姑娘能理解。臨行時副教主特意交待,說一切隻要姑娘放心就是,好好回端州去養好身子。”
“他還說什麼?”柳露瑩滿心希望能從蕭鈴子口中得知餘飛的消息,哪怕是一點點,她起碼知道餘飛並沒有遇害。
“副教主隻說一切但請姑娘放心,好好回端州去,其餘沒說什麼。”
“那我餘哥哥呢?”
“鈴子不明白姑娘說什麼。還有,這袋幹糧是副教主命人連夜加工,把煮熟的粟米曬幹磨成粉,姑娘隻須和點山泉水隨便加熱便可以吃了。而且副教主知道姑娘一直缺鹽,這幹糧裏放了適量的鹽了。這袋粟米粉一共是二十多個人連夜加工而成的,希望姑娘別嫌棄。姑娘可以不吃,但不可糟蹋食糧。木棉山所種的糧食也並不多,姑娘還是好好把它收下吧。”
其實柳露瑩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吃烤野豬肉。由於沒有鹽,越吃越沒有味道,越來越膩,甚至吃得有時想吐。經常吃了一點又把它掉給那頭狗熊。這回有幹糧,心裏自然高興。雖然是梁儀天的,但總比沒有好。見蕭鈴子一臉微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還是梁儀天想得周到,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一個女子是那麼無助,接受了仇人的給予,多少心裏有點不舒服。她猶豫一下,還是把幹糧接過來。
蕭鈴子微笑道:“姑娘接了就好,也好讓鈴子有個交待。如果再像姑娘剛才那樣把糧食糟蹋了,那鈴子的頭就得落地。”
柳露瑩問道:“如果我不要這幹糧,梁儀天真的會殺你?”
“不錯。把幹糧交到姑娘手中,這也是副教主的命令。姑娘不受,那鈴子的命令無法完成,除了人頭落地,再也沒有更好的交待辦法了。”
柳露瑩點點頭,不管與梁儀天有什麼血海深仇,這一袋糧食畢竟是梁儀天的真心給予。也就是梁儀天要她好好活下去,這無形中也代表餘飛的話了。“他真的沒有再說什麼嗎?”柳露瑩忽然又問蕭鈴子,她是多希望能得知餘飛的消息。
但蕭鈴子還是搖搖頭,道:“副教主希望姑娘回端州去。初春之際,木棉山瘴氣甚多,濕氣也重,姑娘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容易得病,所以副教主希望姑娘回端州去。另外,副教主還說再過些日子,姑娘的處境會變得十分危險,姑娘再三思慮。”(11)
“我不怕,我要見梁儀天!”
“副教主事務特別多,沒空見姑娘。姑娘回端州去,副教主自然會見你的。”蕭鈴子說完轉身便走了。
“喂,你別走,喂!”柳露瑩叫了幾聲,但蕭鈴子還是進穀去了。柳露瑩仔細琢磨一下蕭鈴子的話,才知道梁儀天在說餘飛沒有什麼事,叫她早點回去。但她能在這時候回去嗎?她曆盡千辛萬苦才找到木棉山,還沒見到餘飛就這麼回去,叫她如何甘心?她也不理會什麼過些日子處境會變得十分危險,她還是堅持天天都來穀口坐著。她就是在等,等有一天能見到餘飛。
慢慢地,柳露瑩把守穀口的巡衛司的人都認識了,有時還與這些人隨意攀談起來。不入,柳露瑩把這些人都叫得出編號的。巡衛司的人都是按編號來叫的,什麼甲乙、甲丙、乙丁、乙庚等等。同時,柳露瑩還發現這些人是輪流守衛的,每天一輪,每輪都是二十人。這二十人之中也是錯開來輪值。柳露瑩都能把這些人的編號一口叫出來。
柳露瑩問他們:“這樣輪來輪去有什麼意思呢?弄得大家說話都不好說。”
其中一人道:“這是教規,副教主以防相處熟了就會誤事而定下來的。”
柳露瑩不禁驚歎梁儀天心思縝密。這樣看來,她在哪一天才能見到餘飛啊?柳露瑩開始時還滿懷信心的,日子久了,也習以為常了。她知道餘飛隻要還在木棉教裏,那就說明並沒有什麼不測。與餘飛分開以來,她也慢慢被迫地習慣一個人。而且,即使沒能見到餘飛,她起碼就在餘飛所在的地方不遠處。她可以遙遙看到木棉山的深處,感覺餘飛的氣息就在山裏彌漫著。她更相信餘飛也知道她就在穀口天天守候著。
某一天,柳露瑩再次把北鬥蛇形陣用石子擺好來,按照人數與崗哨擺設,也給每一塊石子給個編號。擺著擺著,她忽然眼前一亮。她馬上想到了什麼了。於是她再細細擺弄幾次,然後沉思片刻,臉由緊張變鬆馳,再變輕鬆、愉悅,接著她竟歡喜得跳起來,把那些石子統統一扔,歡喜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她高興得抱著那頭狗熊不停地叫著:“我終於知道北鬥蛇形陣的微妙所在了,我明白了!”
弄得那頭狗熊奇怪地看著柳露瑩。
原來北鬥蛇形陣按七哨一崗,二十人一哨,每天一換,每二十人一哨換一個,這樣算來,正好暴露了北鬥蛇形陣的變化規律。因為陣法都是固定每個人的位置的,不能隨意變動。既然守穀口的巡衛司的人有意變動,那正說明是陣法的需要,也就是這北鬥蛇形陣變化的規律正是如此。柳露瑩正好知道了變化的周期,隻要看到最前麵一哨的人或者任何一哨的人的編號是什麼,便由這一哨推算出另外七個哨的人的分布。七個崗哨一共是一百四十人,說明北鬥蛇形陣每一截就是一百四十人,一截的變化如此,其餘的所有崗哨都是一樣的了。(12)
柳露瑩早已從《武侯法陣》一書中知道北鬥蛇形陣的首尾各部分的動向,穀口為蛇首,先把人拒在穀外。如果拒不住,則把人引入穀中,由第二崗及以後的崗哨來圍堵。首崗正如蛇頭一樣,尾部則如蛇尾。但不管是哪一崗,其內部變化與第一崗是一樣的,不同的隻是外部的變化罷了。這麼一算,隻要知道守穀的巡衛司一共有幾崗哨,便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至於暗哨,柳露瑩推算,明哨與暗哨正好一陰一陽,內部變化與明哨相反,外部變化與明哨無異。明哨與暗哨的擺設中,先是明到暗,那麼第一截之中暗哨比明哨少一崗,而最後的一個暗哨卻是與下一截第一崗的暗哨相接。想到這裏,柳露瑩高興得不能自已。好一陣子才停下來,滿懷歡容。
她輕輕步出洞外,長長地舒緩一口氣,眼睛看著巍巍群山,又長長地叫了聲:“餘-哥哥――!”
聲音在山穀之中回響良久,綿綿不絕。柳露瑩感覺她的聲音一定能飄到餘飛的耳朵裏,飄到餘飛的心裏。
自她離開白雲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一路以來,受木棉教的伏擊,幸虧有個蒙麵黑衣人相助,不然還要受到多少次伏擊?
她還日日夜夜地思念著餘飛,多少個晚上她總是念著“餘哥哥”入睡,又叫著“餘哥哥”從夢中驚醒。在天山山洞之中,起碼餘飛就在身邊。如今餘飛在木棉教中,那種揪心的思念總叫她深切地痛著。她甚至一次又一次地絕望,便很快又把希望重拾;她一次又一次地放棄後,又一次又一次地堅持著。
她想到了破解北鬥蛇形陣之法,這意味著她完全可以進入木棉教之中去。即使裏麵的機關布置她還沒有知道,然而她相信隻要處處小心,可以用投石問路之策慢慢把機關破了。
她甚至不理會獨自一人闖木棉教會遇到多少危險,畢竟這是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她可以等到李若楓與林月燕過來,與各大門派的高手一起闖進木棉山裏去。
興奮過後,她意外地發現,就在洞口那一棵大樹,一直都隻是光禿禿地立在洞口,身上還有粗糙的皮,皮上麵還有刺。這些日來她沒有注意過,直到現在才發現這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樹,現在已經開花了。花不多,卻非常鮮豔,血紅的花瓣盈盈欲滴。她再往遠山望去,山霧迷蒙之中,整個木棉山都呈現一片隱隱約約的暗紅色。
木棉花開時,是先開花後長葉子。初春時的木棉山,還未變綠時,卻先呈現一片紅色。柳露瑩這才知道為什麼叫木棉山,原來這裏到處都是木棉花。待花開之時,滿山都是鮮紅。
她記得在柳家莊裏也有木棉花,但卻沒有那麼多,也沒有那麼高大。不同這裏的木棉花,高大,花特別鮮紅。也許木棉花就應該長在木棉山之上吧?記得去年她與餘飛回來柳家莊時,也是木棉花正在盛開的時節。
她喚上那頭狗熊,沿著陡峭的山巒之巔,一步一步閑遊著。在天山時她與雪猿為伴,在木棉山她與狗熊為伴。(13)
山頂荒涼,隻有木棉樹偶爾開的些許花才添了些生氣。山下比較溫和,開的花比山頂更多、更紅。但山下是木棉教人的地方,走在山下容易被木棉教發現。走在山頂之上,可以一覽眾山,飽眼風光。
山頂雲霧彌漫,眼下千丘萬壑,群峰疊嶂,木棉山更顯氣勢雄偉,磅礴非凡。就在山的中央,有個被懸崖峭壁包圍的地方,上麵覆蓋著一層層淡紅的光,與木棉山上乳白的雲霧相互映襯,那便是木棉教總部所在。看似咫尺,卻如天涯。通往木棉教隻有一個穀口,而且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穀。柳露瑩看看那裏,輕歎一聲,她夢縈魂牽的餘飛與她便是咫尺天涯!
這幾天,柳露瑩沒有到穀口去,而是坐在山洞口的木棉樹下欣賞著木棉山的絕世美景。春天已經來臨了,山下逐漸綠了,山上也在慢慢綠起來。其實就算再到穀口,也不可能馬上闖進木棉山裏去。她在思考著什麼,又什麼都不想。
山上雲霧繚繞,日出多時,雲霧也沒有散去。
她輕輕一躍,摘了一朵木棉花,放在手上,輕輕地觀賞。那血一般的鮮紅直逼人眼,此時她仿佛看到了血,血把整個木棉山染遍,把所有的都染紅!她手上的是一朵血染的花!
良久,她把這朵花一瓣一瓣地撕下來,讓每一瓣花都隨風飛舞。
天氣在一天比一天溫暖,木棉花開得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鮮豔。沒幾天,整個木棉山紅起來了,山上山下,山裏山外,一片殷紅。
柳露瑩眼前因為木棉花而變得越來越亮,心裏越來越明朗,她決定,要獨自闖穀。這些日來,她深思熟慮,認為有足夠的把握闖進木棉山裏。即使再危險,她也要活著見到餘飛!無法救得出餘飛,那麼一輩子也見不到餘飛了。與其這樣,不如闖進去!這不是她的勇氣,而是因為餘飛――她幾乎無法忍受對餘飛的夢縈魂牽了,那種揪心的思念隻有她自己最明白。她不能等李若楓與林月燕過來,或者與各大門派的高手一起闖進木棉山裏去,這都是無法預知的事情。既然梁儀天給她幹糧,她估計梁儀天是不會殺她的。
但柳露瑩沒有想到,梁儀天之所以不殺她,是因為餘飛。如果柳露瑩闖進木棉山,那麼必定引起木棉教上下的注意,甚至有可能引起木棉教主的注意,這樣的局麵梁儀天是無法控製的。
仍然是晴朗的天氣,柳露瑩翩然而至,到了穀口。
那些守穀口的人見又是柳露瑩,道:“姑娘前些天不見,還以為離開木棉山了呢。今天所來,不會隻是在這裏坐坐的吧?”
柳露瑩輕輕一笑,道:“今天我要進去!”
那人微笑道:“姑娘劍法天下無雙,可是一個人進穀你不是試過多次了嗎?”
柳露瑩道:“不錯。我知道你們的防守非常堅固,今天本姑娘就要破了你們的防衛,直接殺到木棉教裏去!”
所有的木棉教人都哈哈大笑。
一人笑道:“姑娘藝高人膽大呀,但願不要再叫我們副教主送幹糧了!”
另一人笑道:“就憑姑娘一人之力如何能敵我教數千之眾?即使你能進去,我們也不殺你,那你也無法出得了。”
這人說得不假,除了知道破解之法,還得熟悉木棉山的地形,這也是極為關鍵之處。
柳露瑩道:“進去了我就不想過要出來!”
那些人都驚呆了,一人問道:“姑娘莫非想死在教中?”
柳露瑩道:“不錯!”
那人道:“姑娘何必如此?今兒我教教主親理教務,事無大小,親力親為。雖說許多事務都由副教主處理,但大事都須教主過問、作決定。姑娘不正是以卵擊石麼?”
柳露瑩冷道:“我就不信你們教主有天大的本事,他真的天下無敵不成?今天我便闖穀,取梁儀天人頭!”
柳露瑩正要出劍,有兩個人輕輕落在柳露瑩麵前。
“是你們?”柳露瑩道,“又是梁儀天叫你們來的?”
這二人正是蕭鈴子與章雲遠。
蕭鈴子道:“不錯,姑娘,副教主再三囑咐,請回去吧。不然的話,事情會變得十分糟糕的。”
柳露瑩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鈴子道:“副教主說你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柳露瑩暗暗一驚,梁儀天這麼說,意在以餘飛來威協她回去?還是餘飛真的有性命之憂?她急切問道:“你們副教主還說什麼了?”
蕭鈴子輕輕一笑,道:“鈴子每次傳達副教主之話時,姑娘總是這般問,也不知所為何事了?鈴子再次明確告訴姑娘,餘公子並不在這裏,姑娘請回端州城吧!”
柳露瑩一咬牙,道:“不!今天本姑娘非得闖穀不可!”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