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刑名之學(1 / 1)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在昏黃的燈光下,商鞅從書架上取下一卷書,書名是《法經》。

他還沉浸在公叔痤去世的悲傷和惋惜之中。公叔痤對他有機遇之恩,與他談話最為投機。雖說他向魏王取薦商鞅沒獲采納,但商鞅還是很感激他。

就在幾天前,公叔痤向他詢問過《法經》裏的一個問題,現在公叔痤死了,他不禁又想起這個問題,想把這卷《法經》鑽研一番。

商鞅雖然是貴族的子孫,可是在幾代以前,他的家庭已經沒落了。他的父親是一個平民,既沒有做官掌權,又沒有田地、奴隸等等財產,家裏並不富裕。

衛國有個貴族,家裏請了一位老師教子弟讀書,商鞅的父親托人說情,好容易才讓商鞅也到這個貴族家裏,跟那些貴族子弟一起讀書。老師姓屍名佼,是個博學的人。

貴族家裏非常講究“禮”。這“禮”,並不隻是一般人和人相見的禮節,而是奴隸主貴族在政治上、經濟上統治的製度,以及維護這種製度的禮節儀式。例如貴族子弟穿絲綢衣服,商鞅卻隻能穿麻布衣服,因為他是平民。貴族又分許多等級,不但衣服、帽子的質料、式樣、顏色和所加的裝飾要依各人的等級而不同,吃的飯菜、住的房子、坐的席子以及出行的車馬、死後的棺木等等,也都依各人的等級而不同。這都叫做禮。他們用禮來劃分貴族和平民、奴隸的界限,又用禮來劃分貴族的等級。

周朝是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但到了戰國時代,平民的力量開始崛起,試圖打破這堅冰一般的等級,使人的能力都得到發展,生產力得到解放,這無疑是進步的。商鞅就代表這股進步的力量。

一個社會有等級、有秩序當然是必要的,但它的缺陷太僵化,使人感到壓抑。對統治者、既得利益者來說是好事,對被統治者、被壓迫者來說就不那麼美妙了。

孔子與商鞅同為沒落的貴族,孔子就試圖恢複周禮。他有句名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總之離了禮,人就無法從事一切活動。他做官以後,席子沒有擺正就不肯坐,肉切得不方正就不吃,處處遵循著禮。孔子代表一種社會理念,商鞅也代表一種社會理念。我們不能簡單地說一方是對的,另一方是錯的。這世界不是隻有黑白兩種色彩。

商鞅很討厭孔子的說教,他認為“禮”就是貴族壓迫下等人的工具。有一天他對老師屍佼說:“孔丘的話是一派胡言,這種書我不想讀了!”

屍佼是魯國人,史書上說他“非先王之法,不循孔氏之術”,有法家傾向。他聽了商鞅的牢騷,微微一笑,拿出一部《法經》,交給商鞅說:“這部書和《論語》完全不同,你好好學習吧。”商鞅就是這樣與《法經》結緣的。

《法經》共六卷,講的是對那些殺人、搶劫、偷竊、賭博、貪汙等等犯罪行為的處罰辦法。商鞅讀完一卷又讀一卷,如獲至寶。最使他滿意的是:《法經》的規定不但適用於平民和奴隸,而且適用於貴族。貴族犯法,也按規定處罰!從古以來,貴族之間用禮來約束,刑罰專用來對付平民和奴隸。孔丘就是這樣主張的。《法經》打破這個老規矩,商鞅感到非常痛快。

商鞅問屍佼:“《法經》的作者是誰?”

“作者叫李悝,是幾十年前魏國的相國。魏國在李悝治理下,進行政治改革,成為‘七雄’中最富強的國家。李悝不但編著了《法經》,還提出了‘盡地力’的主張。‘盡地力’就是盡量發揮土地的作用,例如開墾荒地,擴大耕地麵積,精耕細作,提高產量等等,都是盡地力的辦法。他反對貴族們依靠親屬關係把持政權,主張選派有才能、肯實幹的官吏來治理國家。他還主張獎勵有功勞的人……”

“好呀!”商鞅激動地叫了起來,又問:“李悝現在在哪裏?”

“早已死了。他手下有一個地方官叫吳起,是個有名的將領,著有《吳起兵法》。吳起也主張革新政治,可是受人陷害排擠,在李悝死後逃到楚國,現在也死了。”

屍佼還告訴商鞅,李悝、吳起這一類主張革新、重視用法律治理國家的人,被稱為“法家”。法家在魏國一度有很大的影響,後來李悝死去:吳起出走後,法家受到貴族們的攻擊,勢力小了,可是影響還很深遠。例如當今相國公叔痤,就是同情法家一派的主張的。

屍佼的談話,使商鞅大開眼界,受到莫大的鼓舞。商鞅非常崇敬李悝,決心沿著李悝的路走下去。

商鞅因為愛讀《法經》而崇敬李悝,因為崇敬李悝而決心離開衛國到魏國來。因為他和公叔痤都相信法家一派的主張,所以公叔痤對他很重視,很信任,他也雄心勃勃,想在魏國做一番事業。

可是今天,公叔痤已經死了,魏惠王又不願重用他。前路迷茫,何去何從?

看著眼前的《法經》,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