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E調前奏曲(1 / 3)

安德洛墨達行星盤古市西郊,從新羅馬帝國境內遠征歸來的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中校羅博,身穿著白色的軍服,手裏捧著一大束金色鬱金香,走在難民營的水泥小徑上。

專門收容來自帝國方麵一般投誠人員的難民營素有“黑區”之稱,這裏管理混亂,設施老舊,治安混亂。但是在安德洛墨達終年如春的懷抱裏,營區內雜亂無章的野花卻也呈現出萬紫千紅的美麗景象。

羅博是應母親羅趙冰的要求,也是順應自己的心意,前來看望陳維茵的。他希望這個美麗聰明而又勇敢堅強的姑娘能在這個龍蛇混雜的旮旯角落裏生活順利。

聽母親羅趙冰介紹,陳維茵在被聯邦政府趕出政府招待公寓後,便應聯邦紅十字會的邀請,來到難民營兒童服務中心工作,幫助紅十字會教育那些沒有取得聯邦公民權的難民子女。而實際上,她要在這裏充任保姆加教師的雙重身份,因為孩子們缺管人手照顧,他們當中有的是失去了爹媽的孤兒,有的是因為父母為了獲得聯邦公民身份而被迫離開他們到遙遠的邊境行星工作。

遠遠的,羅博便可以聽到兒童服務中心裏傳出了輕快的鋼琴聲。盡管音質並不完美,但是伴音短促快速,明快的主音十分活潑,使聽者可以形象地感受到演奏者靈活的手指在琴鍵上歡快地跳動。

羅博很快就聽出來,這是巴赫的《E調前奏曲》。於是他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站在大門外專心地聆聽著。

演奏者似乎是在進行練習,不斷地重複彈奏。不過樂曲節奏卻變得越來越快,快到產生混亂,也令聽者感到嘈雜。直到主音和伴音逐漸混雜在一起,琴聲才停了下來。羅博這才敲門走了進去。

大廳裏除了坐在一架破舊的鋼琴前的陳維茵,已經空無一人。

羅博恭敬地獻上懷裏的大束鬱金香,臉上泛出熱情的微笑,說:“獻給陳博士精彩的演奏。”

“謝謝。”陳維茵冷冷地說,但還是站起來接過鮮花。現在對於羅博,她倒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戒心和敵意了。

“沒想到你的鋼琴技藝這麼高超,真是令人欽佩啊。”羅博讚歎道。

“這首前奏曲並不難演奏,我不過是隨便搗弄一下。”陳維茵謙虛地說,“今晚要給孩子們演奏,我就在這裏練習一下。”

“巴赫的曲子貌似都不難,不過像你這樣彈出自己心情的倒很少見。”羅博這話一半是讚揚一半是批評。因為陳維茵重複曲子時放縱了自己的情緒,把原本歡快的曲調變成淩亂的情感宣泄。

“音樂就是抒發心情的。”陳維茵歎著氣說,“沒有好的心情,也就彈不出好的曲子。”

“那你就不要彈巴赫的,彈彈蕭邦的吧。”羅博建議道,“蕭邦的曲子總是充滿了悲劇意味。”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李斯特。”陳維茵說著把鬱金香花束放到鋼琴蓋上,重新坐下,伸出纖長的十指,放在琴鍵上。接著她抑起臉,對站在鋼琴旁邊的羅博說:“我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你,就給你彈一首曲子當茶水,你隨便點一首。”

看她那種口氣,仿佛什麼曲子都已經凝聚在手指上。羅博不禁發出笑聲:“嗬,你說最喜歡李斯特,我卻最喜歡舒伯特,你彈一首《樂與之時》,怎麼樣?”

陳維茵也不回話,不加準備便按動琴鍵。中速且頗有幽默色調的《樂與之時》在陳的手下,卻變得更加舒緩,更加淡雅。空曠的大廳在樂聲中也顯得安詳,空氣似乎也變得富有靈性。

短短三分多鍾,讓作為聽眾的羅博如癡如醉。樂曲終結,他意猶未盡地說:“再來一首,怎麼樣?”

陳維茵照樣沒有說話,又重新彈奏起來。羅博聽得出,這一次終於是李斯特的了,《愛戀的夢》。溫柔的低音,跳動的高音,華麗的和弦,彙合成優美的旋律。陳將自身的技巧美與樂曲的旋律美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鋼琴保養不好,音質受損害,使得樂曲高潮部分急促有力的低音變得十分沙啞,沒有了戀愛的熱烈和浪漫,倒像情人吵架一般聲嘶力竭。

樂曲終結,陳維茵立即用力地把琴鍵蓋上,使老舊的鋼琴發出“啪”一聲響,將輕柔婉轉的樂曲結尾烘托出的靜謐和安寧的意境擊打得粉碎。

這個動作讓羅博強烈地感受到對方心中的苦悶和暴發出來的絕望情緒。他趕緊說道:“我媽讓我來看你,還說有什麼困難可以盡管找她幫忙。”

陳維茵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羅博,說:“替我謝謝她。”

“我會的。”羅博點點頭,然後問道:“你在這裏過得還好嗎?”

陳維茵沒有馬上回答,站了起來,從鋼琴蓋上取下羅博送的鬱金香花束,走到大廳一角,把花束插到瓶子裏。這才狠狠地說道:“托你的福,我在這裏過上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