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雙見顧美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那安王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影,腦子靈光一閃,試探著問了一句:“你該不會是那個安王吧?!”
顧美人不置一詞,反問她:“你覺得我像嗎?”
慕雙上下仔細打量顧美人一番,長相是不錯,很符合做王爺的氣質。但他衣著委實普通了一點,氣質雖屬於冰山美人一型,卻缺少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不像那個楚千觴,隻一眼便覺得他氣勢太強盛,哪怕麵容再怎麼溫和,也遮掩不住眼底的淩厲。
慕雙很誠實地搖搖頭,說道:“不太像。”
“為何不像?”顧美人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慕雙眼珠子一轉,這樣的感覺隻能意會不能言傳,要她如何解釋?她非常努力尋找措辭以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王爺有正房夫人偏房老婆下房小妾侍房丫頭無數,你有嗎?”
“……”
“王爺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前呼後擁恭恭敬敬一呼百應,你有嗎?”
“……”
“王爺錦衣玉袍金銀無數揮霍無度,你有嗎?”
“……”
“是吧,本姑娘一雙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你一沒有三妻四妾二沒有傭人伺候三沒有金銀財寶,怎麼可能是王爺。”慕雙攤攤手,最後得出結論道。
顧美人:“……”
見顧美人眼皮一陣抽搐,慕雙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看,你還是個大夫,卻連自己的眼睛有問題都不知道醫治。哪有王爺像你這樣的?”完全就是個稚嫩的少年嘛。
“顧了了!”顧美人扭曲著麵龐叫道。
“哎?”慕雙對這個名字很不習慣。
“你——”
顧美人話還沒說完,門吱呀一聲推開,楚千觴從外麵緩緩走進來。
“安王。”楚千觴頷首說道。
慕雙麵前的紅衣美男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楚王殿下。”
聽到他們倆互相稱對方為王爺,慕雙風中淩亂了。有誰能告訴她,王爺可以不穿金不戴銀沒有女人陪伴沒有若幹仆從前呼後擁。簡直是……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就這樣,慕雙算是把顧美人得罪了徹底,以至於後來每次見到顧美人,對方都沒給她好臉色看。
盡管在慕雙看來安王殿下,也就是顧美人同誌有點小心眼愛記仇,不過總的來說,他還是一名好同誌,為她把脈之後就同意讓她出去走走,還囑咐楚千觴不用再一日三餐灌藥,飯菜也不必太清淡。
慕雙眼淚汪汪地握住顧美人的雙手,就像看著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當然,她選擇性忽視顧美人額角的抽搐。
當顧美人起身告辭時,楚千觴對他說“我送你”。望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慕雙摸了摸下巴,這倆人一個白衣飄逸一個紅衣妖嬈,一個溫柔攻一個傲嬌受,怎麼看都讓人賞心悅目哪。
慕雙捧著紅撲撲的臉蛋,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腦補YY。
她在第一時間迅速執行顧美人的囑咐,套上一件大衣,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門,狠狠呼吸了一下來自古代的新鮮空氣。
外麵並沒有人,一直以來都是楚千觴在照料自己,凡事都親力親為,慕雙很少能看到丫鬟小廝什麼的。偶爾有從院子裏路過的,都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顧小姐”,便又各自忙各自的活。
慕雙倒很喜歡這些安分守己的下人,她一個人慢慢地走著,不知道身在何處,完全憑著感覺到處亂逛。
她知道這裏是楚王府,是楚千觴的地盤。依她對楚千觴連日的觀察,覺得即便自己闖了什麼亂子,他也不會多說一句,所以一路放心得很。
隻是偷聽到楚千觴與顧美人的對話,完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曬曬太陽,卻不承想與他們撞到一處。好在她先來一步,靠在假山之後,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坐在那兒。那倆人起先聲音還很小,漸漸地越來越大,甚至她不想聽都不行。
剛開始是楚千觴的聲音,她聽得很清楚,他在問:“了了真的失去記憶了嗎?沒有辦法讓她恢複記憶?”顧美人的回答有些低沉,“了了能醒來已經是奇跡,她原本就有寒毒,又被喂了雌蠱,即便有一夢白頭的解藥,我也沒把握她能醒過來。如果可以,最好能帶她去南詔一趟。”
楚千觴很久都沒有回答,久到慕雙快要睡著,才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如她往日聽到的那般珠落玉盤的悅耳,“我會帶她去南詔……”
“我以為你不會希望她恢複記憶。”顧美人是這麼回答。
“過去的幾年中,我帶給她的總是悲傷多於歡快,痛苦大過喜悅。所以最初知道了了失憶時,我以為這會是一次新的開始。但當了了用陌生的眼神看著我、叫我楚公子時,我才明白,沒有那些回憶做支撐,我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
“大哥,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很嫉妒你。當你能作為了了的師父在她身邊照顧她陪著她的時候,我卻連見她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我——”
“我知道,”顧美人打斷說,語氣有些激動,“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你為了保護我,才讓我男扮女裝、讓了了女扮男裝,混淆世人耳目。你為了能扳倒柳相、揪出柳祁書,才與柳祈楓暗中合作,讓了了代替我嫁給他,以此讓柳祁書放鬆警惕,自以為抓住她便能控製住局麵。可是——你有沒有為了了著想過?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有沒有想過知道真相後,了了會多麼痛苦?”
慕雙覺得渾身發冷,她似乎明白楚千觴與顧美人在說什麼,又似乎什麼都聽不懂。那倆人又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聽進去,隻記得楚千觴最後一句話——在我是了了的師父楚千觴之前,首先是楚王容觴。
耳邊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慕雙望著天空發呆。她有些同情那位顧了了,怪不得她醒來後隱約聽人說,顧了了原不至於如此,隻因為自己吞了毒藥才差點小命不保。一直被人利用,那人也許還是自己喜歡的。知道真相後,肯定不好受吧?!所以才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這個女孩真是太傻了……
慕雙抬手擦了擦臉,才發現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水滿麵。
得到出門許可後,這一日天氣晴好,楚千觴問慕雙想不想出門去逛逛。慕雙欣然點頭。要與楚千觴兩人並肩走在大街上,後麵還跟著一個護衛,說是專門保護自己,慕雙頓時有種亞曆山大的感覺。
楚千觴突然說要帶自己出去玩,起初慕雙隻以為他是說笑或者敷衍自己,畢竟貴為一國的王爺,皇親國戚,平日光是照料自己已經很辛苦,怎麼還會有時間陪她出去玩。但沒想到他說到做到,很快叫來侍女,為她更衣。
慕雙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換好衣裳。銅鏡裏的少女明麗的容顏有幾分陌生,十五歲的年齡,正是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候。身後的丫鬟為她綰好長發,站起身,婀娜的身姿、清麗的麵容,慕雙禁不住歎息,這個顧了了長得還真是好看。
走出院子時,見楚千觴正站在外頭,見到慕雙,神色恍惚。慕雙奇怪,“這樣不好看嗎?”
“也……不是。”楚千觴挪開目光,頗有幾分不自在,“你以前很少穿女裝,都是男裝示人,偶爾恢複女裝時,也不怎麼打扮。”
慕雙了然,其實她也不太愛塗抹那些玩意兒,隻是初來乍到,對這裏還不熟悉,所以丫鬟要怎麼弄都隨她們去了。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尷尬,慕雙低著頭,看著腳尖,良久沒聽到他吭聲,忍不住道:“不是說要出去玩嗎?走吧。”
一路上,她不時偷偷用餘光去瞥身邊的男子,明明外表看起來隻有二十五六歲的模樣,但深沉的黑眸卻又如同經曆過滄桑後沉澱下來的大氣穩重,那樣的氣質,是常人所難見到的。按照前人將青少年比作早上八九點鍾的朝陽,那麼他便是上午最燦爛的一抹陽光。
當然,這樣比喻也許不太恰當,總之他給人的便是這樣的感覺,是曆經歲月洗禮後留下的成熟穩重。
“楚公子,能不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慕雙開口道。
“問吧。”
“您今年貴庚?”關於年齡這個問題,她抓心撓肺猜測了許久,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見他沒有回答,慕雙頓時尷尬了,古人難道也避諱年齡問題?
慕雙撓頭,好奇歸好奇,但打探別人隱私也是自己不齒的。
“不願說也沒關係,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很年輕。”慕雙討好地說道。楚千觴笑了笑,眼中不知是黯然還是別的什麼情緒劃過,“我已過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不就是三十歲嗎?慕雙大吃一驚,天哪,他居然已經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嗎?!她還以為他至多二十六七歲呢。
“是不是老了?”楚千觴自嘲地笑問道,有一絲淡淡的悲傷流露出來。
慕雙抓耳撓腮,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不是,當然不是,”慕雙結結巴巴說道,“你保養得這麼好,看起來簡直就像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楚千觴:“……”
見他不說話,慕雙繼續發揮嘴皮子功夫道:“不不不,比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還要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啪啦啪啦說了一堆好話,用盡了她所能想到的形容美男的四個字的詞。
最後隻聽楚千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是慕雙第一次見到楚千觴開懷大笑,眼睛彎成月牙狀,似有點點星光閃爍。慕雙驚奇地發現,他半邊臉頰竟漾起淡淡的梨渦,猶如一個可愛的大男孩,笑得毫無顧忌。
聽到心撲通撲通的跳動聲,慕雙突然覺得,那個顧了了真的喜歡楚千觴也不奇怪。這樣的男子,怎能叫人不心動?可她終歸不是顧了了,別人的愛情,她還不屑於偷來。
握拳的手緊了緊,感覺指甲掐入肉中帶來的絲絲痛意,慕雙暗暗想,該是時候結束這段曖昧不清的日子了。僵持越久,便越容易塌陷其中,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