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了直言:“其實我們本打算下江南,隻可惜隨身財物不夠,才不得不來桑府做短工。”
“那去了江南……”
“自然是先幫桑公子辦好事再離去。”蘇葉說道。
這樣的回答合情合理,桑既滿意地點點頭。他才走兩步又突然停下來,問道:“那位慕姑娘怎麼辦?”
他突然想起自家妹子身邊那個丫鬟,長得水靈靈的,很是好看,後來問了其他下人才知道是隨這兩兄弟一道來做短工的。
問得正好!顧了了正愁沒法向桑既開口,見他這麼一問,忙道:“桑少爺,不如您帶桑小姐一道去江南逛逛?”
桑既聽後立刻搖頭,他那妹子什麼性子,他還不清楚,規矩多得要命,一出門便渾身不自在,好似天下人都是醃臢的,就她最幹淨似的。
“依依不會願意的。”桑既答道。
顧了了笑道:“公子沒問怎知小姐不願意?”
桑既道:“依依那種性格,不適合出去,再說她也沒出過遠門。”
顧了了道:“就是因為沒出去過,所以去江南走走,散散心,說不定對小姐也很有好處。”
聽顧了了這麼說,桑既思忖,去江南散心,若是能讓她快活一些也是不錯的,隻是怕爹娘不同意,再則她不願意。
“這樣吧,我去問問她,她若願意,便帶她一道去江南。”桑既鬆口道。
“且慢,桑公子,”顧了了攔住他,“你這樣去問,桑小姐定不會同意。”
“那我該如何問?”
顧了了想了想,道:“不如將這件事交給小的,不出三日,小的定能讓桑小姐同意去江南。”
桑既懷疑地看了一眼顧了了,似在質疑:你能做到嗎?
顧了了拍了拍胸脯,“桑小姐若不同意,我和大哥也定會隨你去江南。大不了事後再回來一趟接大姐。”
聽顧了了這般保證,桑既點頭道:“隨你們去吧。”
有了桑既這句話,顧了了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受限製,心情頗好,拱手道:“那小的和大哥這就去了。”
“去吧去吧。”
顧了了拉著蘇葉離開,走到桑小姐所住的西院門口。
蘇葉扯住顧了了問道:“你要如何讓桑小姐同意?”
桑既都做不到的事,她一個外人怎做得到?
顧了了拋了個媚眼道:“你看我的。”
顧了了向來鬼主意多,蘇葉見她這麼說便不多言,隨她入了西院。
陶桃正陪著桑小姐桑依坐在院子中,桑依細細繡花,陶桃雙手托著腦袋,一臉寫滿無趣二字。顧了了暗笑,琉璃宮女弟子皆以文韜武略為主要修習對象,女紅之類當然是一竅不通。陶桃眼尖,見蘇葉和顧了了走進來,忙起身招手,又對桑依低語兩句。
桑依本是一臉淡漠,聽聞之後,慌忙抬頭,目光觸及顧了了時,臉頰酡紅,連手中針線掉落也不自知。
顧了了與蘇葉齊聲向桑依請安。
桑依擺手道:“慕桃,你還不去端茶?”
陶桃翻了個白眼,轉身便去端茶。
顧了了忙道:“不必如此,小的是來和小姐說一件事的。”
“什麼事?”聽到顧了了開口,桑依眼眸亮晶晶的,似心情愉快,笑問道。
顧了了嘿嘿一笑,“桑小姐,可想離府出去走走?”
離府?桑依愣住,“慕公子是說……”
“哎,別、別叫我慕公子,直呼名字就好。”顧了了擺手道。
“慕——雙公子,”桑依低低垂下頭,“您的好意,依依怕不能領情。”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顧了了誦道,“這樣美的景致,桑小姐不想去看看?”
“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桑依重複著顧了了的話,帶著幾分向往道:“的確想。”
顧了了三人眼中皆是流露出喜悅之色。
“可是……”桑依麵露難色,“我不能出府。”
“為何不能?”顧了了追問。
桑依瞅了一眼左右,為難道:“習性使然,離開桑府定會感到不適。”
顧了了想到早上陶桃所言,立馬明白。
“桑小姐可是嫌外邊髒亂?”
被顧了了言中,桑依麵帶嬌羞,聲音越發小下去,“正是。”
顧了了想了想,這的確不好辦,重度潔癖,不是能輕易治好的。
前世她學的是化學專業,卻有一位心理學的學長,提到過“潔癖症”,當時他說,這其實是一種強迫症,與早年家庭教養有關。尤其是家教嚴厲、古板的,孩子多謹小慎微、優柔寡斷,在生活作息上務求井井有條,稍一改變就焦慮不安。如此看來,這桑小姐當是如此。
尋到病因,卻不知該如何治療,顧了了懊惱地抓頭,中藥可治身上傷病,卻難愈心理上的疾病,要想讓桑小姐擺脫潔癖症,還需她自己意識到。
怎麼讓她意識到自己患的是潔癖症呢?顧了了抓頭,總不能讓她在這裏給幾個人普及細菌起源、分子結構等科學知識吧?!
至於中藥治療,隻能用於身體上傷痛,心理上的疾病怕是難以藥物調治。
思來想去,顧了了忽想起一句話,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桑小姐若能邁出離開桑府走去外邊的第一步,就不愁第二步、第三步了。
於是她拍手道:“不如我們先去外麵玩幾天?”
外麵玩?對於顧了了這個沒頭沒腦的提議,桑依、陶桃和蘇葉皆是不解。
“現在正是陽春三月,郊遊的好時節,明日便叫三少爺帶我們幾個出去玩吧!”
顧了了說完,向陶桃、蘇葉連使眼色。
他們二人雖不明白顧了了心中打算,但約莫知道是為了桑依去江南一事做準備,便不約而同幫著顧了了勸說。
桑依偷偷看了一眼顧了了,見她始終笑眯眯看著自己,頓時心如鹿撞,羞澀不已,後邊的話根本沒聽明白,便糊裏糊塗應道:“你們去找哥哥說了便是。”
這事好辦,顧了了將計劃告訴桑既後,桑既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問道:“小妹真的同意了嗎?”
顧了了點頭如搗蒜,一手勾住蘇葉的脖子,笑道:“不信你問他!”
蘇葉不喜顧了了這般沒大沒小,但鼻尖飄過那清幽的體香時,身子不由自主繃緊,竟無力反抗,任顧了了這麼肆意妄為。
比起顧了了,桑既更相信蘇葉,見蘇葉也點頭說是,便道:“好吧,我且去安排一下。”
第二日清晨,顧了了看了看天空,萬裏無雲,正適合出去遊玩。
桑依聽說大哥要帶自己出府時,大吃一驚,陶桃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方想起昨日的確答應了,說是要出去的。桑老爺和桑夫人對此也是十分吃驚,並很是擔憂,生怕自己的女兒一時不慎,摔倒了或是受了委屈。
桑既笑嗬嗬道:“小妹已過十五歲了,又不是小孩子,一天到晚待在府中也不好。”
桑夫人聽得此話有理,拉著桑依又叮囑了幾聲,又道:“我瞧那慕雙很好,既兒,你便讓慕雙跟著依依。”
桑既點頭說好。
桑依本是滿心滿意不願出去的,但聽到桑夫人說,讓慕雙隨自己左右,立馬臉頰緋紅,囁嚅道要去準備準備。約莫半個時辰,桑家少爺小姐終於弄妥當了,弄了一輛馬車,載著幾人出了桑府。
顧了了最不愛待在車內悶坐著,便與蘇葉一道在外頭駕車。
說是駕車,其實還是蘇葉握著韁繩,顧了了早將那皮鞭不知丟到哪兒去,一路上倚著長椅,舒舒服服地曬太陽、吹口哨。蘇葉也不責怪,眼中滿是寵溺,任她這般舉動,唯有動作太過了時,才出言喝止。
裏頭桑既透過車簾看到了,不由對陶桃笑說:“你這大哥很疼愛弟弟啊。”
陶桃心中幾分奇怪,以前在琉璃宮不見他們這般要好,尤其是顧了了剛來時,蘇葉以折磨她為樂趣,不知是從何時起,竟轉了性。
她抿唇一笑,道:“是啊,他們倆一直如此。”
桑既見陶桃眼中有幾分不自在,又故意逗弄道:“你是女子,怎不見他們照顧你?”
陶桃答道:“雖是女子,卻為他們姐姐,自然也要照顧兩位弟弟。”
此番回答讓桑既十分滿意,沒想到這女子如此識大體,出門在外也不忘照顧晚輩,比起城中其他閨閣小姐不知要好多少。將來娶回家,定是賢內助。思及此,桑既心頭微動,喉嚨一片幹涸。如今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紀,有些事該開始著手考慮了……若不聞不問,萬一父母不經他同意強行為他挑一位娘子便難辦了。
“不知慕姑娘年方幾何?”桑既問道。
他聲音不大,但蘇葉顧了了二人常年習武,耳力過人,立刻便明白了其中意思。連顧了了的口哨聲都低了幾分,捅了捅蘇葉的胳膊笑道:“蘇師兄,有好戲看了。”
蘇葉啞然,對於顧了了這般心態見怪不怪。
“蘇師兄,你真的不在意嗎?”見蘇葉神色無異,顧了了好奇問道。
“在意什麼?”蘇葉反問。
“陶師姐啊。”顧了了在他耳邊低語,“你不是喜歡她嗎?”
乍聽之下,蘇葉一愣,而後莞爾,搖頭道:“我不喜歡陶師姐。”
怎麼可能不喜歡呢?顧了了還記得當初蘇葉為陶桃在雨中彈了一夜的琴,最後大病一場,光是這樣的舉動,就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顧了了不信道:“蘇師兄,你將陶師姐藏在心中,卻不去爭取,以後會遺憾的。”
蘇葉正色道:“我的的確確不喜歡她了。”
顧了了撇嘴,還是不信。
蘇葉歎了口氣,道:“那時候太小,不過是孩子的心性,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直至今日才隱約明白了些……他看向顧了了的眼神帶著幾分複雜,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顧了了對此並未注意,她瞥了一眼兩旁的街道,還要開口時,突然身子一抖,一個側身,躲在蘇葉背後。
“怎麼了?”蘇葉被這一舉動驚住。
顧了了做了個噓的手勢,道:“看到熟人了。”
蘇葉順著她的眼神望去,街上一家小鋪子邊站著三人,兩男一女。
女子一襲淺綠長裙,拉著一名男子正跺腳說什麼,二人似在爭執,另一名男子則垂手旁觀,好生奇怪。
“快走快走!”顧了了不停催促道。
蘇葉無奈,握著皮鞭的手加重力道,馬車朝前奔去。才行幾步,突然聽見桑既說“停下”二字。蘇葉拽住韁繩,停住馬車,“何事?”
桑既指著一旁的小攤,道:“好不容易出來了,買點什麼吧。”他所指的攤子正是那二男一女站著的附近一個,上麵擺著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桑依和陶桃都帶著幾分好奇之色。
顧了了暗自呻吟,神啊,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百般不願之下,顧了了跳下車,而後桑既、桑依、陶桃三人依次下車,桑依羞答答地走到顧了了麵前,道:“慕雙,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顧了了保持著微笑,內心在呐喊——可不可以不去啊。那邊站著的,可不是君家兩兄弟和孟家小公主嗎?雖然七年不見,但孟憶晚那囂張的架勢,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認錯的。君沉暮,比以前更加深沉了。君沉風,比以前更加……二了。
那頭,君沉風和孟憶晚吵得不亦樂乎,君沉暮雙手抱臂,冷眼旁觀中。這樣三人,吸引了不少打探的目光。想必桑既也是帶著幾分好奇才要過去的。
“不了,我還是留在這裏看著馬車吧。”顧了了謙和笑道。
“馬車有慕葉看著,顧——慕雙,你和我們一塊來吧。”陶桃極力說道。
顧了了:……
都這個模樣了,自己還有拒絕的餘地嗎?她歎了口氣,點頭道:“好。”心中暗暗祈禱,那三人千萬千萬不要認出自己來啊。
攤子上賣的都是些鏡子、飾品之類,不是很精巧,卻也別有風味,桑依和陶桃二人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回頭找顧了了、桑既討論。若不是因為旁邊有那三人在,顧了了此刻恐怕早已不亦樂乎地參與其中,和她們二人討論起來。可惜這時候她一麵要迎合兩位女子,一麵還要側身盡量不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正臉。
她身邊的桑依彎腰挑了一枚銅鏡在手中細細把玩,鏡子背麵雕著鏤空花紋,很是別致。她翻來覆去,愛不釋手,對顧了了道:“慕雙,你覺得這個如何?”
顧了了心不在焉地點頭,“很好。”
桑依還要說什麼時,身後經過的幾個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桑依猝不及防,身子朝一邊倒去。
此時離得最近的隻有顧了了。顧了了左右一看,似乎其他人都來不及出手,隻得微微轉身,硬著頭皮,單手摟住桑依的腰,將她扶住。俯仰對視間,桑依臉頰通紅,已羞得說不出話來。顧了了也有幾分不知所措,看著懷中的少女,口中愣是蹦不出半個字來。
英雄救美,這一幕在外人看來無比美好,一時竟都忘了提醒。若不是那一聲——“美人”,估計他們二人還會多維持一下這個唯美的動作。
乍聽到“美人”二字,顧了了手一抖,險些要鬆開,好在桑既眼疾手快立刻扶住桑依,二人擺脫這尷尬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