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人默然,“用不著了。”
“為何?”
“昨晚就露餡了。”
“……”顧了了這才想起,昨夜危險關頭,她根本顧不上誰是誰,直呼顧美人其名。難怪當時楚千觴會對顧美人說——美人,照顧好了了。其實,他都已經知道了對不對?
“公子知道我是女——你是我妹妹?”思及顧美人對男女性別一事還不知曉,顧了了換了個問題問道。
顧美人聳聳肩,走入客棧。
“三兒,你去泡壺茶來。”楚千觴吩咐道。
“是。”姬三芊柔柔答道,轉身朝裏走去,看得千麵手驚豔連連。
“芊兒真的好溫柔好體貼好賢惠哦。”
顧了了:……麵首,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肉麻?
楚千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千麵手,你是否真心喜歡三兒?”
“我從見到芊兒第一眼就被她的知書達理、溫柔體貼、蘭心蕙質深深吸引。”
顧了了咳嗽,顧美人遠目,楚千觴依然淡定。
“那你能否保證待三兒永遠如此?”
永遠如此?千麵手一愣,喜還沒上眉梢又變得抑鬱起來。
“不、不是吧!?”
楚千觴蹙眉。
“難不成公子要我天天這副打扮抱著琵琶大街小巷唱歌?”千麵手糾結道。
楚千觴、顧了了、顧美人:“……”
“其實這樣也沒問題啦,不過我怕芊兒會討厭。”千麵手弱弱加了一句。
“並不需要做到這般地步,”楚千觴微微一笑,保持良好的修養,鎮定回答,“你隻要誠心誠意待三兒便可。”
“公子意思是……”
楚千觴頷首,“三兒若願意,我自然不會反對。”
有楚千觴這一句話,千麵手幾乎沒高興得跳起來,他雙手捧住楚千觴的手,眉開眼笑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千麵手來世將結草相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公子也!”
“咳咳……”顧了了在一旁低聲咳嗽。
哐當一聲,茶壺重重擱在桌上,姬三芊拍開千麵手的手,怒道:“公子的手,豈是你能隨意亂碰的。”
楚千觴被嗆住。
“芊兒,我以後隻碰你一人的手。”千麵手反手握住姬三芊的小手,一臉無盡溫柔。
顧了了捂著胸口心中呐喊:神啊,請劈死他們吧。不帶在這裏做秀恩愛的。
姬三芊終於緩緩低下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羞澀。
都說,良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千麵手這異於常人的開端,已經是成功的三分之二。
姬三芊偷偷瞥了一眼楚千觴,見他亦含笑看著他們,她的內心,好像並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失落。仿佛,多年未果的愛戀,在這一刻徹底得到了解脫。而她,也擁有被人寵溺、被人捧在心上珍惜的資格。
“公子,我……”
“三兒,千麵手已向我保證過,會一輩子待你好的。所以,一切都隨你意。”楚千觴淡然笑道。
姬三芊咬了咬嘴唇,好似良久才作出決定,“我想要一直追隨公子左右,你可願意?”
她瞪著千麵手,直言不諱道。
千麵手想了想,笑嘻嘻道:“好啊,大不了我也追隨公子。”
姬三芊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這個人真是……
“看你的表現。”姬三芊甩開千麵手,轉身離去。
千麵手看了一眼楚千觴,又看了看顧了了,做口型道:“我要怎麼回答?”
白癡,回答什麼,人家三姑娘都默認你了。
“快追上去啊。”顧了了擠眉,“如此花好月圓你不抓緊機會花前月下、風花雪月難不成要對著幾個男人小孩對月當歌?”
千麵手經顧了了一提醒,立馬追了過去。
“咳,你們來這裏,不光是為了三兒和他的吧!?”千麵手和姬三芊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後,楚千觴收回目光,瞥過顧了了和顧美人,緩緩問道。
“不錯。”顧了了爽快地承認道,她也不再顧忌楚千觴是否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直視對麵的男子,一臉坦然道,“是關於小芳姑娘的,您大概已經知道了吧!?”
楚千觴頷首,“你想怎麼做?”
“讓柳阡夢來楓丹城,和小芳姑娘對質。”顧了了豪氣衝天地說道。
對質?楚千觴輕笑,“人已死,死無對證,你要如何讓他們對質?且不說能否對質,這種鬼神之事,對方會相信嗎?”楚千觴一語道出這其中重重破綻。
“可……”顧了了一時啞然,良久才緩緩說道,“難不成任小芳姑娘魂魄在那歌樓上飄蕩?”
“當然不。”楚千觴斂笑,目光沉沉道,“這世上無論做什麼事,都要付出代價。”
“代價”,不帶一絲感情的字眼,讓顧了了微怔。
她仿佛是第一次認識楚千觴,覺得此人,遠非表麵看上去那般溫潤。又或者,早在歌樓一夜,她便察覺出,楚千觴眼中藏匿著,比他表現出來多得多的東西。
“但是柳阡夢是朝中重臣,就算他承認當初小芳姑娘的死與自己有關,也未必有人敢抓捕他歸案啊……”顧了了變得有些遲疑。
“那就讓他自首好了。”楚千觴不在意地笑笑。
顧了了:……大哥,這種事情不適合開玩笑。
放開小芳姑娘一事不說,當顧了了和顧美人告辭時,千麵手與姬三芊還不見蹤跡。
“我送你們回去吧。”楚千觴起身道,“他們倆恐怕一下子不會回來。”
顧了了看了看月色,默默想,難不成麵首想要打野戰?三姑娘看起來蠻強勢,不知道誰上誰下啊!
楚千觴帶著顧了了和顧美人走在大街上,鬧鬼一事仍未過去,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路上空蕩蕩的,完全不複白日裏的繁華與喧鬧。
倒是夜空那輪明月高懸,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讓人覺得一片祥和安好。顧了了雙手扣在身後,轉過身倒著行走。
“美人,你說麵首和三姑娘現在在做什麼?”她笑盈盈問道。
“還能做什麼,”顧美人聳肩,“花前月下、風花雪月、花好月圓。”
顧了了:“……”美人,你的回答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公子,你覺得呢?”顧了了將目光投向楚千觴。
楚千觴眺望遠方,閑閑一笑,“他們很般配。”
這也算是一種默認吧!?其實顧了了很想問,為何三姑娘會一直追隨他左右,即便選擇了麵首,也依然不願放棄?
“公子,您不喜歡三姑娘嗎?”顧了了小心翼翼問道。
“不喜歡。”楚千觴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那為何又要讓她跟著您?”顧了了不明白了,既然不喜歡,為何又要帶在身邊。弄得她最初以為,三姑娘是楚千觴傳聞中眾多姬妾之一。
“這是她的意願。”楚千觴回答得坦坦蕩蕩,“無論後果如何,都是她的選擇,我無權幹涉。”
顧了了頓住,就是因為是三姑娘的意願,所以他才不加阻攔,無所謂身邊是誰嗎?
這樣的人簡直是……“如果你不喜歡,就不該讓她心存幻想。”顧了了憤憤說道,“耽誤三姑娘的青春,你難道就不愧疚嗎?”
“耽誤?”楚千觴冷笑,“當初她要跟隨我時,我已經告訴過她,這一生她絕不會有機會,但她依舊不聽。一切都是她自願如此,又何談耽誤二字?”
“你!”顧了了跺腳,她最看不慣這種男人,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卻不知傷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還始終不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那個柳阡夢肯定也是像你這樣,曖昧不清,最終害死了小芳姑娘!”顧了了生氣地衝著楚千觴吼了一句,扭頭便大步跑開。
留下顧美人一人,對著楚千觴抱歉笑笑,“對不起,了了她今天心情不大好……”
楚千觴頷首道:“無事。客棧就在前麵,你進去吧。”
“多謝公子。”
看著顧了了消失在客棧門口的身影,楚千觴眼中的惘然稍縱即逝。似乎她說的並沒有錯,如果不喜歡,又何苦讓那些女子心存幻想呢?喜歡?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楚千觴澀然一笑,仰頭,負手看皓月當空,幽幽一聲歎息。連他也不知道呢。這世上,鮮有他不知曉的事情,然而唯獨對於感情,仿佛是一道禁製,他徘徊在外,彷徨不前。
好似多少年前,娘親的去世,帶走了他最後的淚水與哀樂。
顧美人回到房間時,見顧了了頭埋在被子裏,外衣也沒脫下。
“你今天怎麼了?”顧美人關心問道。
“沒什麼。”顧了了悶悶道,“我剛才是不是很……丟臉?”
“怎麼會?”顧美人啞然失笑,“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是嗎?”顧了了抬頭,黑黑的眸子盯著顧美人。
“嗯。”顧美人點頭,“如果不喜歡,就不要給對方留有絲毫幻想的餘地,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顧了了這才稍微高興了一點,複而抱住被子,在床上翻滾,“可是,楚公子會不會對我有什麼看法?”
顧美人微微一笑,“公子應該不會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顧了了思索了片刻,嗯了一聲,頭複而埋在被子裏,碎碎念,“也不知麵首現在在幹什麼……”
麵首在做什麼呢?到第二日時,答案便揭曉了。
顧了了和顧美人原本在大街上晃悠,結果沒走幾步,便聽到有人大肆談論。
“昨晚竟然沒有鬼叫,真是奇跡了。”
“是啊是啊,不過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啊。”
“我仔細聽了聽,好像是歌聲。”
“什麼歌?”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就是這首歌。”
“我聽到什麼‘對麵的女孩看過來’。”
“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我還聽到一句‘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
“什麼亂七八糟的歌,還不如半夜鬼叫呢。”
“就是就是。”
“……”顧了了和顧美人無言相對,看來昨夜麵首唱得很high啊,就連住在城東的君家兩兄弟和孟憶晚都知道了。
“聽說千麵手和楚公子身邊的三姑娘在戀愛?”見到顧了了他們時,君沉風最先沉不住氣,急急問道。
“……是啊,怎麼了?”顧了了暗暗驚歎這速度啊,才不過幾個時辰,滿城皆知了。
“千麵手那麼醜,三姑娘貌美如花,怎麼會看上他。”孟憶晚皺了皺鼻子,不屑道。
顧了了最不喜這樣的評論,以貌取人,卻不管當事人的想法。
愛情這玩意,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講任何道理,更不在於其他人眼中的般配與否。
喜歡便是喜歡,大膽地去表白、去追求,有何不對?
“醜又如何?”顧了了蹙眉,慢吞吞答道,“再醜也要談戀愛……”
孟憶晚:“……”
“談到世界充滿愛!”
孟憶晚撅起小嘴,撇過頭,見顧美人麵無表情站在那兒,頓時笑盈盈地跑上前,在君沉暮暗淡的目光中挽住顧美人手臂,用膩死人的聲音叫道:“了了哥哥!”
顧美人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顧了了沒有他那麼好的功夫,打了個寒戰,“能不能不要這麼惡心?”
孟憶晚瞪了一眼顧了了,“我叫我的了了哥哥,關你什麼事!”
顧了了:“……”當然關她的事,她才是真正的顧了了啊。
“三日後便是武林大會,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孟憶晚撒嬌道。
經她這麼一提醒,顧了了方才想起,他們來楓丹城的重頭戲,便是為了這武林大會。
顧了了頓時興致勃勃問道:“會有很多武林高手參加?”
“基本上江湖中有點名氣的高手都會來。”君沉暮企圖在孟憶晚麵前維護良好的形象,擺出老練的模樣,“傾城山、憶錦樓、落鳳宮,這三大門派此次都將出席,更有楚公子、落鳳四大護法、憶錦樓樓主、傾城山掌門親臨,因此格外盛大。”
“我聽父親說,這次朝廷也會派人來。”君沉風又補充道。
“哦?誰啊?”
“好像是一位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