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鐵龍一個勁前衝,很快就衝上了堤岸路。
路麵很靜,空無一人。
黃燦燦的油菜花中有蜜蜂嗡嗡旋舞,碧油油的豌豆夾上,幾隻蝴蝶在輕盈翩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安靜的芬芳。
這片寧靜中,唯一的喧鬧就來自於我和阿明。
“往左!往左!用力!”阿明頭上一顆顆豆大汗水,鼻尖都沾滿了汗。
“往右!往右!往右!”我同樣可著勁兒叫。
“往左!往左!你傻啊!快點往田裏開!”
阿明怒吼,卻架不住我用出吃奶的勁穩著方向盤。
雪鐵龍發著神經,眼見就要衝出湖堤。
阿明眼眶暴突,站起來在駕位,兩隻手拚了命地往左打盤,吼道:“開田裏給我開田裏……”
我也同樣從位子上站起來,撲到方向盤上,拚了命地往右扳,慘叫:“給我開水裏啊~~~~”
撲噗~
湖麵上漾起好大好大一圈,粼波閃閃,擴出好大好圓的一圈。
汽車沉入水中。
水拚命往車窗灌,我呼吸急促,嗆了口水,快要屏不過氣來,使勁掙露出頭,看到一個模糊的屁股在臉前半尺的地方晃動,我叫道:“拉我一把,我不會遊泳。”
但阿明置若罔聞,隻顧自己刨水,看著看著就要上岸了。
我隻好伸手,一把抓到他皮帶上。
阿明一個蹌踉,手在地麵扒拉著水草,手指在岸邊濕地上留下深深抓跡,但最後還是被我用力往後一扯,張牙舞爪地仆倒在了河堤上。褲子連皮帶都被扯下,露出大半個白白的屁溝。
我借力爬上了堤,跪在堤麵大聲喘氣,聽見後麵冒泡的水聲,回頭看,阿明半邊身體浸在水中,正緩緩下沉,看來已經意識模糊,連忙把他拉起來。
陽光暖照,阿明仰天躺在地上,劫後餘生地呼吸了老半天,稍微平複過來。他慢慢地把頭從地麵抬起一點角度,下巴仰著瞧著仍在冒著水泡的雪鐵龍,又轉向我。
“不會遊泳?嗯——?開水裏?嗯——?”
越拖越長的腔調裏,潛伏著火辣辣的憤怒。
“那邊是花田啊。我能怎麼辦?”
我聳聳肩,無奈地攤手:“我是真的不會遊泳,你也看到了。”
“花對你很重要嗎?”阿明坐起來,定定地看著湖麵。循著他的眼光看去,是雪鐵龍沉沒的旋渦。
咕嚕!冒著泡的巨大漩渦裏浮上來一個包包,跟著又浮上來一根球棒,一先一後漂在水麵。
“很重要。”我低下頭,扳著手指一條一條給他數。
“第一,花很美麗。
第二,花不會騙人。
第三,花期總是很準。”
我聽見阿明彎腰,從水裏撈起了球棒的聲音,抬起頭,隻見他陰沉著臉,半拖著球棒,一步一步走過來。
梆——梆——梆——
棒頭觸地,在路麵劃出令人顫栗的轆轆聲,一直響到我跟前。
“花對你很重要嗎?”
阿明雙手持棒,從膝彎處掄動,讓它高高揚過肩。
這次我讀懂阿明的意思了,連連搖手,退後。
“喂……”
回應我的,是一道完美的弧線軌跡。
極慢,極慢的,球棒,揮——了——過——來——
在這段象是電影慢鏡頭播放的時間中,我甚至可以看清長期被棒球摩擦的劃痕,陳舊的汙跡,脫落的漆點,以及凹凹陷陷的各種細節。
碰!
世界發出一片光,化成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