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村子裏沒有閑人,這間工作間平時也隻有羅勇澤常在,如今秋雨季結束了,雖然寒流期來了,但這並不影響獨臂張帶人按照羅雲意所規劃的圖紙蓋房子,山穀裏的磚窯也開工了,漸漸修養好身體的羅良承也帶著羅二和幾名身強力壯的下人去山裏砍苧麻。
如今羅家所有對外的生意都由陳老夫人和林菀清來接手,蓋房子的事情也有林洪文和林誠幫忙監督著,滋味樓的事務也都交給了錢如命,就連水稻大棚都全權有梁老王爺和他的貼身侍衛高大寬管著,閑得無聊的羅雲意除了擺弄一下大棚裏的一畝三分菜地,就是教幾位姐姐和兩個丫鬟鉤鞋和織衣服。
結果,根本不用她多費心神和時間,就連最不喜女紅的羅思雪和玉婷都已經能給罪繡坊的那些人做老師了。
想來想去,她就想到軍營裏的羅勇霆還沒有保暖的衣服和鞋子穿,於是找到他的一雙舊鞋子采好鞋樣子,然後坐在屋子裏飛針走線,一下午就鉤出了三雙厚厚的麻線鞋,第二天又開始坐在那裏織衣服,也是她手法快速又專心致誌,一天半夜的時間就織出了兩件衣服。
鞋子和衣服都織好了,又做了一些包子、饅頭,再帶上一些小辣野菜和鹹魚,羅雲意打算去城防營再看看羅勇霆。
聽說羅雲意要去房州府城,原本就膩在山圍村的錢如命甘願做車夫拉著她和玉淨、玉婷去,林洪文想到上次羅雲意從府城回來差點遇到麻煩,這次他有些不放心,讓林誠也跟著。
“誠爺,有我跟著你怕什麼,絕對不會讓五姑娘有事的!”別看錢如命整天一副“財迷心竅”的樣子,其實他也是有兩把刷子功夫的,自認還能保護好幾名弱女子。
林誠略微不屑地看了一眼錢如命,不是他瞧不起此人,而是想著梁王府這些年的“慘狀”,再看看這位自詡很會賺錢其實也就算盤打得不錯的王府賬房先生,他就對錢如命沒什麼信心,要是他真有幾分本事,梁王府也不會連先祖帝賞賜的宅院都讓老祖宗給抵押出去了。
林誠明顯不信任的眼神讓錢如命很受傷,丞相府“誠爺”的大名他幾年前就知曉,雖說王府賬房先生和丞相府管家聽起來級別差不多,但錢如命還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和林誠在某些方麵還是相差太多的。
羅雲意倒不擔心進府城會遇到什麼危險,因為她打算直接將馬車趕到城防營外邊,見過羅勇霆就回來,這次她可沒打算再逛府城。
隻是,以往有些冷清的府城城門口今日卻有些不一樣,大老遠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都快把城門口給擠破了,走得近了才發現不但房州府城管轄下的官員都在,就連羅勇霆這些府城城防營的兵士也被派來和知府衙門的衙役一起維持秩序。
“這些都是什麼人?”掀開馬車簾子,羅雲意看著那些似乎卡在城門口的大批臉色憔悴衣衫襤褸的人群出口問道。
看到這種情況,林誠和錢如命都沒有顯得奇怪,兩個人似乎事先就知道一樣。
“小小姐,這些都是被官府截回來的罪民,他們原打算往京城的方向而行,隻是流民太多已經給各州府造成了嚴重的禍亂,於是朝廷下令讓他們返回原籍,隻是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麵對反抗朝廷此令的百姓都被官兵抓了起來,然後被隨意送往附近人口較少的州縣。房州人口原本就少,所以往這裏送來的罪民最多。”林誠給羅雲意解釋道。
“那他們為什麼都停在城門口呢?”羅雲意疑惑地問道。
“五姑娘,這恐怕是房州知府不讓他們進去吧,雖然這些人是罪民,但朝廷也有法令,勒令地方官員開倉放糧養活他們,知府衙門哪有那麼多糧食來給他們吃,為了減輕府城的負擔,知府就讓下麵的官員領走一部分罪民,這樣一來府城就變得輕鬆多了,隻不過那些縣令就作難了。”錢如命接著說道。
房州這個地方現在是一窮二白,各個縣鎮也都是窮山惡水之地,加上天災人禍,當地的百姓還填不飽肚子,以至於山匪之禍愈加嚴重,現在又一下子多出這麼多流民,這個地方以後可就更亂了。
羅雲意沒再追問,她在那批知府管轄下的官員裏看到了黎叔的影子,想必他緊緊跟隨的那個身穿官府的男子便是豐縣的任縣令,隻是不知道這次豐縣會被分到多少所謂的罪民。
府城是進不去了,好在羅勇霆被安排在城外維持罪民秩序,因為他在執行軍務,羅雲意也不好太過打擾他,把盛放鞋子、衣服和吃食的包裹遞給他之後,兄妹二人匆匆說了兩三句話羅雲意就離開了。
隻是,馬車剛掉頭離開城門走了有半裏路,趕車的錢如命就先發現了坐在路邊哭泣的三名少女,其中一名他還認識,正是羅勇霆同營好兄弟柱子的妹妹禾苗。
“禾苗姑娘,你們怎麼了?”馬車停了下來,錢如命看著她們三人好心地問道。
禾苗抬頭看到是錢如命,哭得就更委屈了:“錢大叔,嗚嗚嗚……”
馬車裏的羅雲意也慌忙撩開車簾,禾苗一看是她,哭聲依舊沒停止:“五姑娘,嗚嗚嗚……”
“你們先別哭,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羅雲意趕緊從馬車裏跳了下來。
羅雲意這一問不當緊,禾苗淚珠子落得更猛更凶了,梨花帶雨的樣子讓從未遇到此種情況的羅雲意一時都有些慌了手腳。
“幾位姑娘,你們要是像這樣一直哭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不如先說說是遇到了什麼樣的難事,說出來大家才好想辦法解決呀!”跟著下來的玉淨倒是比羅雲意會安慰人,她聲音溫柔親和,還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禾苗很快就抽抽噎噎地努力控製好了情緒。
羅雲意對著玉淨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幸虧有她,不然自己可不知道怎麼哄這幾個女孩子。
“就是要說也不能在路邊說,前邊不遠處有個避雨亭,咱們去那裏吧!”林誠看了她們一眼說道。
於是,一行人就來到了避雨亭坐下,以禾苗為代表就說起了她們大哭的原因。
原來是知府衙門貼出告示,因為朝廷送來房州的罪民太多,這一年的秋季賦稅要多加三成,而對於無力繳稅的百姓可用家中適齡的女娃代替,而這些女娃隨後將會被送往大禹朝各貴族家中為奴為婢。
這段時間禾苗她們幾家雖然因為羅雲意所開設的滋味樓賺了一些銀子,但高昂的物價也讓他們沒存下什麼積蓄,再加上天災造成田裏顆粒無收,別說是多加三成賦稅,就是不加他們也拿不出來。
事實上,半個月前房州的各個地方官就已經開始征稅了,聽說很多縣衙的大牢早已經關滿了繳不起稅的百姓,最後不知是誰想了個以人代稅的主意,這幾天已經有不少良家少女被拉上了房州城外碼頭上的官船裏,也不知會被送往何處。
禾苗她們三家都是繳不起稅的,衙差因為她們三人的兄長都在房州城防營效力,並沒有強硬拉她們上船,而是讓她們回家先與家人告別,明日再登船,她們同村的幾個姑娘已經被強行摁下手印,連和家人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一想到明日起不知身歸何處,三個人就悲從中來,以至於還沒走到家就忍不住傷心大哭起來。
“官府這不是在變相拐賣人口嗎!”羅雲意有些氣憤地說道。
一旁的錢如命和林誠聽後都沉默不語,像房州這樣以人代稅的事情在大禹朝並不算稀奇,甚至有些年月裏百姓們自己都希望能采用這種方法,反正女子在世人眼中便是沒什麼價值的“賠錢貨”。
但是這種事情在羅雲意看來就有些難以接受了,畢竟骨子裏她是非常具有人權觀念的現代人,絕對無法容忍“以人代稅”這種事情的發生。
“誠爺爺,爺爺和外公不是說當今的皇上算是個好皇上嗎,為什麼他還能準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是不是因為天高皇帝遠,所以像這樣的情況皇上他還不知道?如果我們想辦法讓他知道,是不是官員們就不敢這樣了?”苛政如虎,羅雲意深知這和國家的當權者是分不開關係的,但她還是因為之前羅良承和林洪文對她說過的話,對大禹朝如今的皇帝存有些希望。
“小小姐,這種‘以人代稅’的事情並不是在房州獨有的,也不是今年才有的,皇上就算是知道也無能為力!”林誠略微聲音變低地說道。
“為什麼無能為力?!他可是皇帝,是一國之君,難道明知這種事情是錯的,他還任由它發展下去嗎?如果真是這樣,又怎麼能稱得上是有道明君,根本就是昏……”
“五姑娘!”錢如命趕緊出聲打斷了她,“五姑娘,雖然這裏是偏僻荒野,但也不可妄議君上,皇上的確是好皇上,隻是朝堂之上也不是皇上一個人說的算得,皇上也有他身不由己、無可奈何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麼讓他堂堂的一國之君都身不由已和無可奈何?”羅雲意心中依舊是對皇權擁有者的憤怒,言語之間自然也沒什麼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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