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你找我來到底是什麼事情?”不想繼續耗時間,羅雲意打破兩人之間的安靜問道。
葉染修抿緊的嘴唇緩緩鬆開,掙紮了許久的鬱悶心情此時看著對他說話的羅雲意,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許多,不自然地就放輕鬆下來。
他雖然貴為皇族子弟,但平時與女子接觸的並不多,梁王府除了一位老廚娘,剩下的都是雄性。而他平素又一向給人冷漠孤傲之感,也就跟在梁老王爺身邊才會變成另一個性子的人。
此刻,麵對眼前睜著一雙不解明亮清眸抬頭看著自己的羅雲意,葉染修平生第一次麵對他人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是他不知道說什麼,而是喉嚨裏像是突然塞了某種東西,讓他鬱悶懊惱的同時也有了迷茫,他到底是怎麼了?!
見葉染修臉色越來越冷,羅雲意是越來越迷惑,她最近好像沒得罪他吧,事實上兩個人相處的很不錯。
“你……到底找我……什麼事情?”羅雲意小心緩慢地再一次問道。
“你以後能不叫我小王爺嗎?”葉染修猛地盯著她問道。
“呃?能呀!”羅雲意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她本人又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階級觀念很淡薄,王侯將相和平民百姓在她眼中也沒什麼不同,“那我能叫你什麼?”一個稱呼雖不值得計較,但總要對方能接受才可以,這一點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你想叫我什麼?”
“我?”羅雲意輕聲苦笑,今天葉染修真是有些奇怪,“我想叫你什麼都可以嗎?你不會介意?”
“我不介意!”葉染修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和羅雲意之間除了保護者和被保護者的關係外,還可以再多一層關係。
“那我叫你葉染修吧,我比較喜歡直呼人家的姓名,你以後可以叫我羅雲意!”平輩之間羅雲意很喜歡這種直呼彼此姓名的方式,隻不過古代人規矩多,整天“公子”、“小姐”的喊著,她現在還沒適應過來。
“可以!”雖然葉染修覺得去掉姓會更好一些,但他又覺得目前這樣的稱呼又很不錯。
“還有別的事情嗎?”羅雲意總覺得葉染修找自己過來不是僅僅糾結在一個稱呼上,應該還有別的或者說更重要的事情才對。
葉染修搖搖頭,突然看著她笑了一下,這笑容太燦爛也來得太猝不及防,羅雲意就像被電了一下似得,全身酥麻麻的!
本想再對羅雲意張口說些什麼的葉染修,感覺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就對羅雲意說道:“很晚了,回去吧!”
“哦,好!”羅雲意竟有些傻乎乎地應道。
看到她這個樣子,葉染修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隻不過他已經轉過身,羅雲意並沒有看到。
兩個人剛走了幾丈遠,就看到林洪文、林誠主仆二人朝他們的方向而來,似乎看到他們並不意外,葉染修也隻是朝林洪文點了一下頭就離開了,羅雲意則上前見了禮。
“外公,誠爺爺,晚上山裏寒涼,你們怎麼來這裏了?”羅雲意沒理走遠的葉染修,停下腳步走上前扶住了林洪文。
“睡不著,就讓林誠扶我出來走走,沒想到打擾了你們說話!”林洪文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他看了一眼葉染修漸漸消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明顯在狀況外的外孫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他這個孫女才十一歲,有些事情未免太早了些。
“外公,哪有什麼打擾,我和葉染修又沒說什麼,我還是扶您回去吧,晚上山裏這邊也不安全!”林洪文現在的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依舊很虛弱。
“不急,你陪外公說說話,咱們祖孫兩個還沒有真正地好好聊過!”林誠不知從哪裏搬來一個木墩讓林洪文坐下,羅雲意就半蹲在林洪文的腿邊兒。
“意姐兒,你師父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都教了些什麼給你?”對於羅雲意那位世外高人的師父,從一開始林洪文就存有很大的疑慮,為何之前從未聽說有這樣一位高人隱士存在世上?
“外公,我也說不清我師父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甚至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他真正的名姓,隻說自己叫滄遊子,他隻有我一個徒弟,平時很疼我,也對我很嚴厲,在我眼中他是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仙般的古怪人物,他一身本領學問我除了農事一道略微精通,其他都隻學了皮毛,師父他常常罵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羅雲意語氣自然地娓娓道來,讓人聽不出一點兒她是在胡編亂造,而“滄遊子”這個虛構出來的古代師父多少有些唐老頭的影子在,所以羅雲意臉上的孺慕懷念之情倒是真的。
滄遊子?林洪文仔細回想,在他的印象中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未曾聽過有這樣一號人物在,不過世上之人千千萬,像滄遊子這樣久居海島仙山的高人隱士,他不識得也是正常的。
“從你所學足可見你師父的厲害之處,隻是這樣一位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的大才人物已經仙逝,實在是令人扼腕,好在你師父的衣缽還有你傳承。”林洪文滿是遺憾地說道,對於滄遊子其人,他很是想見一見,隻可惜此人已不在世上,“意姐兒,外公看得出來你與那些養在深閨的名門淑媛不同,你是個有想法、有主見也很有野心的孩子,能不能告訴外公,你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羅雲意沒想到林洪文會如此坦白地說出對自己的認知,這位一生跌宕起伏又閱曆豐富的大禹朝前丞相,雖然被殘酷的現實折磨的身心俱疲,但一雙識人無數的眼睛還是能輕易地把人看穿,在他的麵前,即便多了一世經曆,羅雲意覺得自己還是像個小學生。
沒有拙劣地玩什麼高深莫測和遮遮掩掩,羅雲意輕聲一笑,道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聲音:“我想把自己培育出來的種子撒遍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
雖然是因為唐老頭和金玉鏡的原因才“意外”來到這個時空,雖然找到那把空間鑰匙自己就可以重回現代,但自從見識到這裏百姓和土地的現狀,羅雲意就已經有了上麵那個想法。
“哦?”聽到這個答案林洪文有些意外。
“外公,您不覺得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種出生機盎然的植物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嗎!”說這話的時候,羅雲意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光芒,“我喜歡看著自己播下的種子破土發芽,然後一步步成長,最後結出豐碩的果實,這比那些金銀珠寶、功名利祿更能帶給我快樂。”
羅雲意從小跟在對農事狂熱的唐老頭身邊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她對農事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最後更是發自骨子裏喜歡在農事上做研究,尤其是在改良物種和培育新品種方麵,她的熱情超乎人的想象。
林洪文對於農事從來都沒有多少關注,但他卻可以理解羅雲意口中所說的那種“成就感”,就像他曾經作為一國丞相,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就是當個執棋者,看著那些自詡聰明過人的文臣武將甚至帝王皇族成為他棋盤上的棋子,每一次他布下的棋局贏了之後,就會有羅雲意所說的那種令他心潮澎湃的“成就感”。
隻可惜,他終究還是太自負了,文衡末年的那場棋局他從執棋者變成了他人棋盤上的棋子,不但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也害得林氏九族遭殃,如今,他就是想報仇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林洪文眼中的落寞羅雲意看得一清二楚,定是這位古代外公想起了往事吧,對於沒有親身經曆過羅家和林家淒慘遭遇的她來說,是無法體會其中難言的苦楚與悲憤的。
不過,她這個人卻是極護短的,不管她能在這個時空呆多長時間,這具身體裏都真真實實地流淌著羅林兩家的血,或許是血親基因在作祟,也可能是這段日子以來與家人和睦友愛的相處,一點點一滴滴讓羅雲意真正地接受了他們。
語言上的安慰一向不是羅雲意所擅長的,她時常采取的一種安慰人的方式就是看對方需要什麼而她又能為對方做些什麼,當然,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到她的這種安慰的,因為她的“安慰”更像是一種承諾,隻要答應了,她就一定會辦到。
所以,此時此刻,她問道:“外公,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或者說,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林洪文從羅雲意清澈的目光中看到了無比的認真,他很清楚,隻要自己說出條件,她就一定會答應,更會努力去辦到。但他聽後隻是微微一笑,林家的女兒也好外孫女也好,那都是他拿來寵愛的,不是他手中的棋子,更不是要為別人做牛做馬的。
“意姐兒,外公隻需要你為我做好一件事情就行!”林洪文同樣認真地看著她說道。
“外公,你說!”
“做成那件你最想的事情,無論它有多難!”林洪文並不因為羅雲意是個女孩子就認為她一輩子該呆在後宅相夫教子,當年他沒有讓自己的女兒去做那件她最想做的事情,結果父女二人分離了十六年,如今麵對更為出色的外孫女,他希望這個孩子能排除萬難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也許這也是他對女兒林菀清補償的另一種方式吧。
羅雲意詫異林洪文竟是在鼓勵自己,她還以為他想利用自己的“才智”達到為林家複仇的目的,看來是她把人心想差了。
“好,我答應您!”羅雲意擲地有聲地說道。
接下來的幾天,羅雲意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織布上,而眼看八月就快過去了,永嶺的上空卻開始積攢厚厚的雲層,潮濕壓抑的空氣讓人的心也變得焦躁抑鬱起來。
站在長勢極好的水稻田邊,看著黑雲壓頂的天空,梁老王爺憂心忡忡。東南水患還沒有過去,每年八九月準時來大禹朝南方報到的連綿秋雨季又要開始了,老天爺今年是不打算給南方百姓一點兒活路呀。
再低頭瞅了瞅田裏的秧苗,梁老王爺很擔心它們撐不過秋雨季,這可是能給大禹朝百姓帶來希望的唯一稻米種苗,要是被這場雨給毀了,他疼也要疼死的。
就在這時,他看到羅雲意、葉染修竟帶著十幾個手拿鋤頭、鐵鏟等工具的梁王府親兵來到了田邊,他們後邊還跟著三輛驢車,車上是羅家這段時間已經燒好並打算用來蓋房子的青磚。
“修哥兒,意姐兒,你們這是做什麼?”梁老王爺很是奇怪地看到負責給羅家蓋房子的獨臂張走到田邊,開始指揮那些親兵在田邊一丈外挖溝。
羅雲意告訴他,自己要給這些水稻在最短的時間內蓋一間溫暖的房子,因為她聽住在這裏最久的柯婆婆說,每年秋雨季後永嶺都會有半個月的寒流期,而柯婆婆根據這麼多年住在永嶺的經驗猜測,凡是秋雨季來臨時雲層越黑越厚,之後的寒流就會越冷,時間也會持續加長。
自己手裏就那麼一點兒改良後的高產種子,如今也都種了下去,她不清楚自己拿出來的稻種能不能安全地渡過這裏的秋雨季和之後的寒流期,羅雲意不想和變化莫測的天氣賭,她要防患於未然。
想來想去,她覺得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蓋水稻大棚,她給獨臂張畫大棚圖紙的時候,葉染修正好去找她,想著水稻田這邊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來的,羅雲意就讓葉染修找了梁王府的親兵來幫忙,同時還把自家用來蓋房的青磚拉了幾車來。
隻是,這裏是極為落後和物資匱乏的古代,別說是那些高智能大棚材料,就是最為普通的大棚覆蓋原料——塑料薄膜她都沒有,原本她還想著至少這個時空會有那種透明度好一些能擋擋風雨的油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