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心願
普利策生命的最後幾個月是在大海上度過的。
1910年的一天早上,在無邊無際的大西洋上,一艘船拖著一道白白的尾巴,徐徐向前駛去。
船艙裏躺著一個人,似乎是在睡覺。這時一陣聲響驚醒了他,他將身體移到床邊,伸手開了燈。柔和的燈光照亮了整個船艙。
一個男人靜靜坐在一旁,仔細打量著躺在床上的人。
“早安,普利策先生。”
“早安,頓寧哈姆。一個令人愉快的早晨,我睡得很好。今天是個重要日子,頓寧哈姆。”
“我知道,先生,普利策太太昨晚已經寫信告訴過我了。她完全讚成您所有的計劃。”
“親愛的凱蒂,當然她會同意的。我們已經在家裏談過這些計劃了。”
約瑟夫·普利策開始穿衣服,憑著敏銳的聽覺及觸覺,他克服了許多困難。
他現在63歲了,他生活在一個適合自己需求的世界裏。
普利策開始忙碌起一天的工作了。頓寧哈姆為他朗讀《世界報》的新聞,這份報紙出了點問題,需要普利策來解決。
“難道他們自己就不能把這個問題解決掉嗎?為什麼要來煩我?他們應該知道,《世界報》是份有格調的報紙,它永遠正直,不怕惡勢力,而且自由……”他的聲音充滿著憤怒。
頓寧哈姆換了一個話題:“愛蘭德先生現在很著急,他總覺得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我要不要跟他說,你對他很滿意?”
普利策臉上有些驚訝:“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快告訴他,我需要他留下來。可是他也要明白,我需要的是頭腦清楚的人,而不是隻有一些小聰明的人。如果他要和我談論哪個主題,他就要徹底了解自己所讀的東西。”
普利策越說越激動:“我希望他們都了解我這種處境,我無法自己閱讀,隻能通過別人來得到信息。我的秘書就是我的眼睛,我必須靠他們來獲知事情的真相,他們等於是我的一部分了。如果他們提供了錯誤的消息,那我就會吸收這些錯誤的信息,而且一錯到底,那樣的話事情就太可怕了!”
普利策經常這樣叮囑周圍的人,每次聽完這些話,頓寧哈姆都非常難過。眼睛看不到的人就像一隻大野鳥,必須拚命地掙紮著飛翔。普利策既堅強又熱情,他還像年輕時候那樣在追尋他的目標。
“我天天鞭策他們讀書看報,他們怎麼還不明白……”
“他們明白,普利策先生。他們明白你的工作比他們更辛苦。你必須把所有人的信息都吸收進去,而且還要仔細思索每個問題,反複地回憶談話的要點,還要給這些複雜的信息作結論。你無法寫下所有的東西,必須完全靠記憶。”
普利策碰碰頓寧哈姆的手臂說道:“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又生氣或者不高興了,今天不是生氣的日子,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兩人一起走進了書房,四個秘書正坐在那兒讀報,普利策走進去的時候,他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孔。他笑了,秘書們也相互微笑,想著今天的日子應該會好過點了。
普利策接下來說的話的確讓他們大吃一驚。
“我們今天取消讀書和讀報的計劃,我有別的任務。”
“各位,”普利策說道,“我要宣布我的遺囑。”秘書們聽完後都大吃一驚。
“我請頓寧哈姆為我們朗讀。”
頓寧哈姆開口了:“我,紐約的約瑟夫·普利策,在身心健康情況下,立下此遺囑……”
普利策製止了他:“法律條文聽來拗口得很,還是讓我直接來告訴你們,在我死後,我會怎麼分配我的遺產,我也會解釋我作這些決定的理由。”
“我將捐出大約100萬美元給紐約愛樂協會,另外100萬給大都會國家藝術館。我要雕一座托馬斯·傑斐遜的塑像,放在市政府門前,這筆預算大約是25000美元。我的朋友不讚成我花這筆錢,可是我一直都覺得我們沒有給予這位美國的民主鬥士——托馬斯·傑斐遜應有的尊榮,我非常欣賞他的民主觀念——人人生而平等。我一直認為他是我的導師。”
普利策停頓了一會兒,此刻的他容光煥發,那對看不見的眼睛似乎遠離了房間,注視著遙遠的地方,他以一種低沉的聲音繼續往下說:
“我已經留了一筆錢給《世界報》,使它可以繼續辦下去。我希望《世界報》能夠幫助老百姓,為社會伸張正義,反抗一切惡勢力,反抗一切貪汙舞弊。我希望它永遠不要變成一份唯利是圖的報紙。這筆錢也許不能保證《世界報》能永遠維持下去,但我們已經證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一份基於民主信念、為民眾發言的報紙一定會成功的。我的生命即將結束,可是《世界報》卻是永恒的。”